仰脖朝天,咣咣饮尽了半碗清凉糖水,后则抚抚腹皮,连呼几声“舒畅”。

堂内余人见状,莫不欣然,濡濡口唇,心下却仍是各有各的打算。

“鹿哥哥,稍后席上,你我是要同宋楼奶奶直言明讨,还是依着宋楼规矩撒财暗购?”

五鹿浑未见怔楞,立时晓了闻人战所指,探手轻摩下颌,缓声应道:“此事,怕是需得听听容兄之意。”

容欢一听,面上不由一紧,掂掇半刻,低声轻道:“行有行规,同一条秘密,我宋楼可是绝不出卖二回。”

“天大的规矩,终归抵不过地大的银子去。”一旁五鹿老瘫在椅上,两腿前探,舒展非常,一手捧了房内一尊玛瑙卧佛,细细端详不住。

“本公子如此家底,眼下难不成还要贪你五鹿那些个生肉兽皮、游牧马匹?”

这话一出,五鹿老登时怫然,卯力将那卧佛往容欢目前一丢,后则脊骨往椅背上一顶,眼见便要起身跳脚。

容欢广袖一开,眨眉将那摆件纳于膺前,后则缩肩碎步,好生将之放回原处,又再阖目起手,前后施了三个深揖方才作罢。

“对佛祖这般不敬,也不怕下辈子堕了畜生道?”

不待五鹿老反口,五鹿浑已是先其一步,立时转了话头。

“若非宋楼奶奶相助,你我尚若无头苍蝇一般东游西荡,压根儿寻不得宣家二子蛛丝虫迹,又哪里能一步步摸到苏城,相逢楚锦,再依其言转而来到这宋楼?”

“只是,而今之事,迫在眉睫,也无怪我等心绪如火。那剑横子前辈究竟是何脾性,你我皆无知晓。若那宣家兄弟不知轻重,再设擂台,以命相搏,只怕其四只新手断难敌过一双老拳……”

闻人战一听,耳郭一抖,杏眼圆睁,抬声接道:“到时候,怕是你我寻到正处,也只能得见那弟兄二人尸首,还是裹着副假面皮、无名无姓无亲无故的野尸首!”

此话一出,胥留留倒是立时会意,面颊一低,柔声附和道:“宋楼大恩,留留难报!事已至此,万望容公子再助一臂,恳祈宋楼相告杜前辈下落!”话音未落,胥留留心下又急又燥,思忖片刻,自感无用,再念亡父,已然哽咽。

容欢闻声,屏不住抬眉细瞧,见胥留留两目稍红,眶内盈水;一时间,那飒爽巾帼又化了作风前杨柳,依依多情;那女中丈夫又变了个月下啼鹃,声声泣血。

容欢细瞧一刻,直觉筋骨渐酥、心肉渐软,纳口长气,抬声便道:“稍后宴上,你等切莫多言,容我先将祠堂金樽探上一探。”言罢,容欢将那掌内折扇倒了个手,待将身前诸人一一扫遍,这方濡濡口唇,沉声接道:“你等若可助我在先,本公子自然有法子教祖母将杜苦所在漏于我知。”

五鹿老听得此言,面上反见不屑,小指徐往耳孔一塞,轻轻掏索个两回,后则努了努唇,冷声笑道:“瞧你方才于宋楼奶奶跟前那般谨小慎微、诚惶诚恐样子,你若行差踏错,怕是泥菩萨过江,哪儿还顾得上查那劳什子的剑横子杜苦?”

容欢闻声,面上却不见怒,眨眉两回,再往五鹿浑身前行个几步,一掌攥了折扇,一掌抵在膺前,对齿一磕,一字一顿道:“鹿兄,我容欢断不是那上楼撤梯、过桥拔桅之人。金樽虽小,兹事体大,若我不能探个究竟,实难慰我容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容欢一顿,目珠渐渐由黯转明,唇角微抬,缓声应道:“瞧那楚锦样子,怕是金樽之谜,之前唯延久王府一家知晓。若我可将祠堂所供金樽自那龛座中取下,便可依着樽内情状,判夺祖父当年是否见危授命,同延久老王爷、楚老将军俱为忠君之贤人、报国之志士!其之所为,功在当时,利在千秋,即便不可名垂青史,终当为家人子孙尊崇慕仰,绝无反遭自家亲眷埋怨填扎之理!”

稍顿,容欢目华弥亮,两掌攒拳,沉声接道:“若得实证,我便将祖父入宫试药之实情告于祖母。如此,一来聊慰祖父平生,二来当解祖母久惑。祖母本乃百年难见之女英雄、真豪杰,通达明理,见识颇高;其若知晓而今四海升平、八方安靖之势,来之于祖父等人高义大德、杀身成仁之举,想其必得喜极而泣,豪情填胸方是!”

言罢,容欢稍一嘬腮,捧茶就唇,濡濡燥吻,后则一飞眉尾,缓声再道:“届时祖母开怀,何忧其不肯相助一臂,将杜苦下落暗告你我?”

话音一落,五鹿浑同胥留留不由皆是叹口长气。

胥留留眼风一递,正盘算着往容欢头顶浇些冷句,孰料五鹿浑却是先其一步,探掌一迎,沉声允道:“如此,便依容兄之意。”

此话一出,一旁五鹿老立时暗暗换个笑颜,长指往桌边瓷碟一伸,直将内里异果搅得乱做一团。


状态提示:098.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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