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戌时已过,更阑席散。

五鹿浑侧卧榻上,思量起方才回房之时,正遇上厨下往秦樱处送了盏何首乌鸡蛋煲猪肝,一只双黑茯苓郁金饼,还配了碟嗅起来有些古怪的槐豆佐餐。

“这豆子,”五鹿浑头颈一低,单掌徐摇,缓将那气味一丝丝扫进自己鼻内,“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两婢女见状,俱是巧笑,各自稳了稳掌内食碟,一面禁不住打量五鹿浑形貌,一面应道:“这三味小食,可是老夫人日日必用。何首乌入菜,本不新奇,这道煲中,灶房尚还添了些鹿角胶进去;至于这甜饼,则是配了黑豆、黑芝麻、茯苓、郁金在内,这四类食材,皆可入药;而这槐豆,嗅着虽是古怪,却更是得了药食同源之真谛。”

另一婢女稍一掩口,颊上微红,低低接应道:“这槐豆,乃是同草药脉塔叶一并置于黑牛胆胆汁中,小火蒸煮十二个时辰方得呢。其之功效,想是同槐胆丹相类。”

五鹿浑鼻头一皱,似是又再忆起那碟槐豆的古怪气味,眉头一摇,神思回返,暗将自己今日于这宋楼所见所闻一点一滴回顾个遍,愈是思忖,心下愈是起了疑窦,隐隐觉得不安,又感脑内些微虫迹稍纵即逝,着实抓不住、拼不起,串不成个因果连系。

琢磨半柱香功夫,五鹿浑稍显沮丧,两目一阖,再将头壳往臂上一枕,透过目帘,尤感房内烛火跳跃;心内一定,不觉恍惚,虚实交互,内外昭隔。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五鹿浑身难由己,立身扶额,跌跌撞撞摸索半刻,终是又到了先前那去过多番的mí_hún殿内。此一时,五鹿浑挑眉四顾,见房内无火无烛,唯有四角各一盏水盆大小萤灯,明明灭灭,鼓鼓囊囊,透着些半黄半绿的诡异。再往里去,方见一女,仰卧榻上,姿容依稀,然则自有一股子压倒群芳之凌厉。女子两目微阖,口唇半启;呜咽呻吟间,其两臂不自觉圈了一虎背男人头项,后则将自己脖颈直朝后堕,媚语飘飘忽忽,混着些轻啼一并揉进五鹿浑耳里。

“近些,再近些。近到你能细细瞧上一瞧,看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孔隙,可有一星半点不尽如人意?”

“没……断无不美之处!”

五鹿浑强忍悸动,猛不丁吞口浓唾,心知内里那一双男女正行衾枕之事,胶着绸缪尽极。五鹿浑颊上烫红,想着要速速退出门去,然则主意虽定,两脚却似就地生根,牢牢捉在原处;身子一动不动,两目一眨不眨,定定往那女人面上细看。结眉一刻,叵耐仍是瞧那女子面目不得。五鹿浑心下惆怅丧气,恼恨非常。

女人见状,藕臂一挥,迅指之间,其身前那精壮男人便似柱青烟一般散了去。

“随你是只手遮天的皇帝,抑或纠纠桓桓的武人;管你是寒窗死读的腐儒,还是沽卖油花的浪子,只需你是个男人,便不能不爱了我、迷了我去。”

女人言罢,玉指缓点,掩口格格娇笑个两回,后将面颊一扬,定睛正对上五鹿浑眼风;一面眉目传情,一面单手自顾自抚弄绿鬓,轻将发梢绕指几圈,再将一簇发尾递进口里,不住舔舐。

“至于你……眨眼之间,终要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你既也是个男子,又怎能逃得出我的五指山?”

五鹿浑唇角轻颤,似是为这女子取了魂收了魄,上下唇翕张开闭,舌尖膨大,含混不清应了一句。

“是……正是……”

一言方落,五鹿浑目前模糊一片,摇眉定上半刻,再启睑时,终是查见榻上女子面容愈发清晰。

那含情眼目、fēng_liú唇齿,皆是五鹿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亲近到不能更亲近的样子。

“栾…栾栾!”

五鹿浑一顿,心下莫名惴惴,抬掌使力,将两目好一通揉搓,细细再辨,却见那女子倏瞬化形,眨眉由眠花宿柳倜傥fēng_liú的五鹿小王爷变作了淫私无挟手不害生的方外俊和尚。

“同…同括?”

而此一时,五鹿浑眼目前,哪里还有那馆娃宫铜雀台、琉璃榻美人怀,全不过是大火之后的断壁残垣,废墟一片。

五鹿浑眉头一低,却见自己身着白狐围领披风,两手前托一整张虎皮,笑意缓退,低声自语,“此回冬狩,我一人独猎虎王。这幅整皮……本想拿来送了你……”

话毕须臾,眼目前那废墟陡化新立。屋内一人,着一昏黄衲衣,起手正面,一字一顿冷声呼道:“愿我未来,不闻恶声,不见恶人!”言罢,僧人单臂一落,捡了脚边火把,面无五情,眨眉将房屋同自己俱付一炬。

头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身前条条火蛇、道道红光。

五鹿浑鼻头微酸,膺内抑闭,如同为人塞了满口豆梨,吐也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两手攒拳轻颤,极力欲要越过目前人墙,投身火聚之狱。

“放我进去!我须救他!快些放我进去!”

此一时,宋楼祠堂内。

容欢手持金樽,心胆几裂,忙不迭同对面扮成秦樱模样的闻人战换个眼风。

“我说泥鳅,门外声音…似是鹿哥哥。”闻人战目珠浅转,早将那鹩哥用黑布罩了,一手攥着那黑布兜口,一手捏了那鹩哥口喙。

容欢耳郭一抖,吞唾不迭,尚不及细辨掌内金樽情状,已是挑眉低声,薄怒斥道:“那五鹿浑,又要整甚的幺蛾子?”

话音方落,二人齐齐屏息,隔门远眺,籍着门外叮叮当当兵器相撞之音,似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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