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玉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账房先生,他们的人品、家庭、履历都被常胜给调查确认过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两人截然相反的气质还是让她觉得有意思。一个姓罗,叫罗齐康,年轻清瘦秀气,下颌无须,这种人在命书被称为天宦,心思细腻心机深厚。另一个人姓冯,叫冯季才,年纪略大,有三十多岁,他留着两撇小胡子,他不时地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去捋自己的小胡子,好像这有助于他思考似的。
两位账房看着杜玉清大大方方地坐在上座,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不由地有些发憷,作为男子兼下属他们谨守礼仪垂目向下,不好意思直视,但没想到对方的目光看似平静却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令他们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
“两位先生不必多礼。”杜玉清说,“我来就想请教几个问题。冯先生,”
“不敢说请教,小姐请说。”冯季长抬起头来,他的一双小眼睛晶亮晶亮的,透着精光。
“你原来管过庄子,根据你的经验稻田的亩产一般能够达到多少斤?”
冯季长没想到杜玉清对他的履历记得这么清楚,诧异之下有些感动,他捋着自己的小胡子说:“这要具体看田地的肥力状况,一般有三四百斤,上田也有达到四五百多斤的。”
“喔,这样。”杜玉清沉吟道。
冯季长觉得意犹未尽,于是补充说:“粮食虽然是国、家的根本,但农民在地里刨食刨了几百上千年,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每年的产量基本稳定,再努力也翻不出多大的量来,只有在其它作物上想办法才有增加效益的可能。”
“你说什么?”正在思虑的杜玉清听到他的话好像突然领悟到什么,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自己没说什么啊,不就是一般的话吗?冯季长不明就里,但还是把自己的话再说了一遍,“我说:粮食虽然是根本,但每年稻田的产量基本稳定了,再努力也不会增加多少,只有在新作物上努力才能增加效益。”
对啊!立身中正,一个事业首先要立,然后才能在“立”的基础上“活”。而这粮食生产就是立身的根本,必须要保证,而发展其它经济,比如经营好茶山就是“活”,要靠着它们才能变大变强。一个是常量,一个是变量;一个是稳定的基础、立身的根本,一个圆活的发展。二者必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嗯,杜玉清有了主意。交代两位账房先生,重新把账本再理一遍,把每季一结的季账改为月结,把能直接产生效益的投入和只是消耗的费用分开统计,再把费用中的固定费用和额外费用分别统计,算出一个月、半年乃至一年的投入和产出。
两位账房先生不由地眼睛一亮,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原来的流水账是一种笼统记账方式,只能大概计算每月每季度的收入和支出,很难分清楚哪些是正常费用,哪些是额外支出,如果其中有什么猫腻也不容易马上看出来,如何按杜玉清说的方式来记账和统计,开始时虽然会麻烦一些,但一旦做熟练了,不仅会大大减少工作量,还能对经营状况一目了然,还真的能在监督检查之外,发挥出杜玉清所说指导的作用。哎呀,赚到了,赚到了,他们都能想象到以后如果他们出去把这手一亮,其他东家的眼里的欣赏和其他账房的羡慕,太好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结果了。马上就干!
两人不顾杜玉清在场,摩拳擦掌拿起账本你一本我一本地分头又重新计算统计起来。
杜玉清出了正房,想去西厢房见见那位海姑。听夏锦说,这海姑待在这里的几天倒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东游西串乱打听,每天就帮着厨房的大婶子干活了,干活挺卖力的就是饭量很大,一个人能抵两位账房先生了。
海姑不在房里,她的房间倒是挺干净,被褥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到了厨房,远远地看见海姑正在院子里劈柴呢,只见她双手执着一柄大斧头正在对付一根粗大木材呢,她的动作刚劲有力而且十分准确,一斧头抡下来就把木材从中劈成两瓣,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神情专注好像在玩什么心爱的玩具乐此不彼,对杜玉清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察觉。地上散落着一根根劈好的木材,粗细均匀。
夏锦指了指墙角快垒到屋檐的柴垛说,“她把我们一年的柴火都劈完了。干起活来真是比男人还有力气。”
杜玉清意识到这个海姑不单纯,起码没有像她表现得那样淳朴憨厚,她注意到她劈柴是都是顺着木材的纹理劈下,还有一个,不知是她先天的灵敏还是后天的认识,她斧头的落脚点刚好都在一根木材的重心处,即木材的腰眼的位置——通常在一根木材一半偏上的位置,但遇到有树瘤时她就灵活掌握,先一斧头落在在树瘤的外圈,然后逐步分解。这样的人冷静而思维清晰,还善于隐藏自己真是不可小觑了。
她是叶家派来的探子?还是另外怀着什么目的?杜玉清不知道,但她明白对于自己这样一个闺阁小姐没有人会下大力气来调查她,除非是针对父亲和整个杜家的。但也许这都只是巧合,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杜玉清没有在海姑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杜玉清转身回头,对夏锦吩咐说:“就把她先留在这里,每个月给她支些工钱,另外给她买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