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涅将布条过目之后便随手揣入了衣袖之中,他的目光朝四下逡巡了一圈,又再次收了回来,抬脚正欲从天牢离开。
却不想,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宫道的另一端传来,将他唤住。
“皇兄。”他循声看去,着了一身绯衣的安永琰正向他走来。
他停留在原处等待着他朝自己渐渐地走近,“你来做什么?”一双墨瞳淡淡地扫过安永琰那张时刻都显得颇为苍白的面容。
“怎么?难道只允许皇兄进宫来?我便不可以吗?”安永琰答非所问,却有意凑到秦羽涅的面前,似是想要从秦羽涅的眸子里找出几分常人所有的情绪来。
“你休与本王在此争辩。”秦羽涅的目光移开,平视前方,“本王此时要去毓秀宫一趟。”
“正好,我与皇兄同去。”安永琰即刻接过秦羽涅的话往下说到,“我与皇兄可真是亲兄弟,竟能如此心意相通。”这话听在旁人的耳中或许再寻常不过,但在秦羽涅看来却是尤为的讽刺。
秦羽涅没有说话,只是迈步前走去,安永琰见状立即跟随上去,一边道:“皇兄可是去看母妃?”
秦羽涅只觉他明知故问,多此一举,便并未开口回答他。
“皇兄,你说待会儿母妃见到我们会是怎样的神情?”而越是不搭理他,他却越是变本加厉,喋喋不休起来。
一路上,秦羽涅的耳边都充斥着他的声音,终于,他有些难忍地蹙了下眉,停下了步子。
“皇兄?”安永琰疑惑,却见秦羽涅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视。
“到了。”抬,果真是毓秀宫三个大字。
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走至了毓秀宫宫门外。
秦羽涅伸手叩了叩门,出来迎接的宫婢见是两位皇子,便直接迎着他们向里去了,也不需通报。
“皇兄,你说母妃可是知晓你我要来?”安永琰偏着头,在秦羽涅面前露出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即便是这领路的宫婢看了也觉得慎王殿下与临王殿下的感情真好。
但只有秦羽涅自己知道,安永琰向来擅长装模作样,玩弄人心。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会觉得安永琰是有心要与自己亲近,但如今,他绝不相信。
他的每一次接近,都带着不一样的目的,无一例外。
“两位殿下进去吧,娘娘此刻正在里面用膳。”宫婢欠了欠身,待秦羽涅应允后后离开。
秦羽涅轻轻地推开门,一会你在屋内传来一道女声,“癸儿可是有人来了吗?”
显然,贤妃娘娘将秦羽涅与安永琰误当作了自己的贴身宫婢。
秦羽涅与安永琰一同踏入殿中,在鹅黄色的鲛纱后看见了坐于桌边正在用膳的贤妃,他们的母妃。
贤妃本一手执着一只白玉勺子,另一手端着盛了百合薏仁莲子粥的碗,只见她以玉簪挽,一袭月白的锦缎宫裙上绣着朵朵玉兰,淡雅精致,气质出尘。
即便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光华,鬓边也染了淡淡的霜白,但经过了这几日的调理,她的气色明显要比刚回宫时红润了许多,精神也不再颓废。
她闻声抬,并非她的贴身宫婢,而是秦羽涅与安永琰二人。
她手中的勺子与碗霎时间便被她颤抖着的手跌落在了桌上,她因为过于激动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搁置好碗,她从桌前绕了出来,上前几步,撩开了面前鹅黄的鲛纱帘。
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秦羽涅与安永琰的面前。
“母妃……”他薄唇轻启,试着轻声唤了贤妃一声。
这一声,只这一声,便让贤妃眼眶中本已经充溢的泪落了下来。
秦羽涅深深地望向她的面庞。在他的记忆中关于贤妃的一切皆是温柔的,虽然在他记忆中这张容颜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地改变,但他记得,他记得的,曾经贤妃时常用温柔的眸光看着他,看着他的皇弟。
贤妃一步步地朝着秦羽涅靠近,她不禁伸出已有些许苍老的手,想要触碰秦羽涅。
秦羽涅见状,立刻伸手将她抓住,缓缓地带着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庞上。
他将贤妃面上的热泪清晰地映入眼帘,他为她轻轻地擦拭起来,只听得贤妃激动难耐地道:“昀儿,昀儿,真的是我的昀儿……”
她一声一声地唤着秦羽涅的小字,声音竟也开始颤抖。
秦羽涅唇边噙着笑,“母妃,若是袖萝在宫里,定然会很高兴。”顿了顿,“她同你长得像极了。”
秦羽涅很像皇帝,而秦袖萝则很像贤妃,可是安永琰……
安永琰站在他们身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原本料想的喜悦却并未来临。
他对于母妃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
或许,是他错过这样的情感太久太久了,久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有怎样的情绪来面对多年未见的母妃。
他没有办法如同秦羽涅那般与母妃相拥喜极而泣。
他更没有办法突然去亲近一个多年不见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女人。
所以,当贤妃朝他伸出手想要拉过他时,他就如同魔怔了一般,猛地将贤妃的手打落!
“安永琰!”他从秦羽涅的声音中听出了怒意,他有些失神地抬,除了秦羽涅愠怒的面庞外,还有贤妃诧异又无措的神情,那双看向他的温柔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丝的心疼。
“旻儿?”贤妃似乎想要再次尝试与他拉近距离。
安永琰回过神,低下头去,“母妃,我……”方才,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