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妹妹,你走这边,”翁笺和檀生路上互换了生辰,当得知檀生比自己堪堪小三个月后,翁笺便甜甜地、嗲嗲地一口一个“阿俏妹妹”、“俏姐儿”、“檀生阿妹”…
檀生敢保证,就这么短短的一刻钟内,翁笺起码给自己取了不下三个,满怀爱意的称谓。
拐过十二扇黄花梨博古纹屏风,进了翁家的内堂,这是文官富贵家日常摆设,布置有一榻、一几、一博山、一笔、一砚、一丹铅之缶,兼有松柏兰草、五七条锦鲤、老砖瓷盆,书香气很浓眷。
平阳县主头戴抹额,见两个小姑娘进来,放下手里的图书卷轴,笑道,“可算来了,阿笺念叨了你一上午。”
檀生福礼,“叫县主和大姑娘好等,是小女不是。”
“这孩子,也不知这么客气做什么,”平阳县主笑着摇摇头,伸手将图书卷轴一翻过来,正好露出书名。
《海深深雨濛濛》…
这话本子,檀生听过,讲的是一户大元帅八个姨太太一台戏的故事,国仇家恨很是催泪。这位笔者还著有《一帘春梦》、《还珠帝姬》、《狗尾巴花三弄》等数本深受中老年妇女及情窦初开少女喜爱并争相传阅的绝世佳作...
果然,这满屋子的书香气都是骗人的...
檀生笑道,“这不是客气,是礼数呢。”
平阳县主也笑,说话丝毫没忌讳,“也是,阿俏是赵家姑娘里最讲究礼数的。”话锋一转,“听说赵老夫人近日在买仆?”
闹这么大的动静,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檀生应是。
平阳县主手一招,丁香身后跟了两个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的丫鬟,“我让丁香挑了两小丫头,都不是翁家的家奴,在翁家也没亲眷,卖身契待会儿就拿给你…”平阳县主扫了眼檀生身后一身腱子肉的谷穗和迷迷瞪瞪的小麦,别过眼去,意味深长道,“这契书要捏在自己手里才靠谱。”
不是翁家家奴,在翁家也无亲眷,意味着这两人孤零零的,谁攥着卖身契,她们就听谁的话。不像谷穗和小麦那四个丫头,人在娇园,契书在松鹤堂,要发卖要打死打残,都由赵老夫人拿主意。
谷穗脚板心都抓紧了。
仙人板板!
抢饭碗的来了!
听说每个姑娘房里都有固定的份例银子,多来了两个人,份例银子就要多分出去两份!以后她每天早上四个馒头会不会变成两个!?
有其主必有其仆,夺我口粮者,虽远必诛!
谷穗悲愤地往檀生身后挪近两步。
檀生有些讶异。
在她印象中平阳县主并不擅长这些弯弯绕,这不,前些日子在清虚观还被赵老夫人哄得称姐道妹,很是亲密吗!?
前世平阳县主身份尊贵,与南昌诸多女眷并不亲近,原以为是保持着京师勋贵人家的矜贵...
如今…檀生再瞥了眼那本《海深深雨濛濛》。
额,如今明白了。
一个喜欢看少女读本的人怎么可能和说话藏一半留一半的内宅撕逼达人有共同话题啊!
或许是翁笺提醒平阳县主这些事儿?
檀生再扫了眼正埋头认真抠指甲的翁大姑娘,有些心塞。
却又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翁家的人是真心待她好的。
愿意帮她出头,愿意帮她琢磨,愿意在赵家人面前为她充颜面。
翁家家风严谨,内外有序,以道德立家,没那么多肮脏事,这一家人都是好人。
好人不应当落个...那样的结局。
檀生笑了笑,“阿俏领了翁家的家仆回赵家,这不是打赵家的脸吗?县主的意思,阿俏明白的,只是园子里已有四个小丫头,再多就只有叫我身后这两个去睡柴房了!”
撒子!?
还要她去睡柴房!
仙人板板!
谷穗悲愤地再往前挪了两步。
檀生感到背后燃起了腾腾怒火。
平阳县主见檀生身后那丫头脸色都绿了,觉得有趣,哈哈笑起来,手向后一摆,“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只是要记得若有什么缺的,就派个人来找我。南昌府这一亩三分地,我们翁家还是罩得住的!”
一个勋贵人家的富贵老太太,像在码头混青帮划地盘...
您家翁阁老,知道您这么霸气吗?
平阳县主一脸慈爱地让翁笺带着檀生出去玩一玩,见一见翁家的另几位旁支姑娘。
两个姑娘应声而去,刚一踏出门槛,平阳县主就忙不迭地拿起压在镇纸下的书瞬间投入。
檀生余光瞥见,不禁哑然失笑。
“翁太夫人好些了?”檀生问翁笺。
翁笺明朗一笑,“好多了!这几日都能下地走动了!”
檀生被她的笑也感染得很快乐。
若翁太夫人身子没好,平阳县主不会邀她上府,并且看话本看得如此似痴似醉。
翁笺压低声音,四处看了看,“其实前些日子太祖母突然有点不好,晚上直抽抽,几次都险些拿过去。还是我大哥和表哥接连几日去寻了位久居深林的老神医来,开几服药后这才治好的...诶,他们去哪儿请的来着?好似是…”
“玉碧山东北角的红枫林。”檀生从善如流,笑应道。
翁笺瞬时惊呼,“你怎么知道?”而后又反应过来,“阿俏一早就算出来了对吧!”
檀生笑了笑,没回应。
翁笺跺跺脚,嘴里念念叨叨的,一会儿说“神了神了!”,一会儿说“谢谢阿俏!”,一会儿又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