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给梅姨娘倒了一杯酒,“梅姨娘来我们家里头,我也还没问过你,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日子没什么好不好的,”梅姨娘摇摇头,“以前在家里头刺绣,现如今在府里头也是刺绣,无非只是换一个地方当差干活而已,算起来,没什么区别,这日子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可不一定是好日子,”薛蟠笑道,他端起酒杯,朝着梅姨娘敬了一杯“我怎么觉得——许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梅姨娘呆在家里头不太开心?”
“没有不开心的。”
“那怎么见你的脸色一日一日的差了下去?以前还算会笑,如今却是什么时候都不笑了,每日里头板着脸的时候多些,若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就是,太太规矩是大了些,大约也不许你们做这个做那个的,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你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梅姨娘看着薛蟠,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的满腔心思,只怕是没人可以说出来,薛蟠再问,梅姨娘瞪了薛蟠一眼低下头来,“我没什么事儿可说的。”
“怎么会没事儿说呢?”薛蟠摇头道,“女孩子的心思,我可真是不太懂。”
梅姨娘有些郁闷,拿起滴翠粉彩梨花杯,一口就喝完了杯中的女儿红,她本来就不会喝酒,如此这么一杯喝下去,顿时呛住,忍不住就咳嗽起来,薛蟠笑道,“这样喝的急,可是不好,要慢慢的喝。”话虽然如此说,可他还是给梅姨娘倒了一杯,“这一杯且慢慢的喝吧。”
梅姨娘用袖子捂住嘴咳嗽了几下,脸上涨得通红,“前个日子去平安观祈福,那里的灵帖说是极为灵验,我亲自绣了一个荷包,放在佛前供奉了些日子,今个拿回来了,”梅姨娘从袖子里头取了一个金色的荷包来,伸出手预备着递给薛蟠,却又放在了桌子上,“大爷请收着吧。”
薛蟠接过了荷包,借着阳光打量起来,上头绣着金色并五色祥云,有一条小龙穿梭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随便一动,却又变成了薛字的字样,这字样还是瘦金体的,梅姨娘绣此物可算是绣的极好,用上了复绣的技巧,薛蟠看了之后很是高兴,反复把玩不已,“还劳烦你用这样的心思做,真是不好受用。”
“这有什么,我能做的无非也就是这点东西了,”梅姨娘低着头,这时候抬起了头问薛蟠,她见到了薛蟠将荷包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袖子里,眼中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我也实在是帮不上大爷什么,只有这种小物件上上上心了。”
“只要是你做的,我自然都喜欢,”薛蟠笑道,他不知道这话有些暧昧,说出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这时候到底是有了些醉意,于是也不管不顾起来,“只是无需如此,到底是费神费眼睛,年纪轻轻的,若是日后眼睛熬坏了也不值当。”
“我的母亲就是成日在灯下刺绣用坏眼睛的,如今差不多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梅姨娘说道,“只是为了大爷……这绣这些东西,都不打紧。”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昔日对自己说的话儿,“只要是为你爹爹绣点东西,就算是眼睛弄瞎了也无妨,女子只要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这话想起来,梅姨娘不免心里头砰砰直跳,原本喝了酒就是头晕目眩的,这时候更是嘴巴发干,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许多时候,哎,”梅姨娘想起母亲落寞说话的样子,“花了如此多功夫绣的东西,东西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心意,别人也未必瞧得上。”
薛蟠见到梅姨娘发呆,于是笑道,“家里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预备着选个好日子就入京去,上次我问梅姨娘,你说还不知道如何,今个恰巧你在,倒是要问一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都中。”
梅姨娘低着头想了想,她的本意是想要去的,虽然没什么别的期望,偶尔若是能够瞧见薛蟠,也已经是心满意足,但是她又怕,怕自己克制不住这种过分不伦的畸恋的思念,在金陵还好说,可若是到了都中,只怕有千万双的眼睛盯着,万一自己露了踪迹,只怕是会惹得薛蟠万劫不复,梅姨娘想到这一节,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洛阳。”
薛蟠奇道,“怎么?家里头的人都去,就留你一个人呆在金陵吗?都中听说极为热闹,好玩的东西也多,这一番去了都中,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一个人呆在此地,家里照顾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了。”
“大爷去都中,织造府这里头不能没有人盯着,”梅姨娘早就想好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时候薛蟠问起,她从容不迫的说道,“复绣如今只有我一人会,虽然也选了一些绣娘要慢慢的把她们都教导起来,但是时日还太短,学不到多少本事,织造府这里头,若是我不在,只怕是以后上交的差事容易出纰漏,大爷当着这个提督,将来无论官儿当多大,这个提督总是可以世袭下去的,这是敲不破的铁饭碗,我要帮着大爷看好了这里。”
“再者父母亲都在金陵,若是我走了,见不到他们也是憾事,”梅姨娘叹了一声,“故此我不想入京,今个特意前来告诉大爷,好叫大爷有所准备。”
可若是你说清楚,是你希望我去,我必然是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也会去的。
薛蟠点点头,有些遗憾,却很是理解,“你说的也是在理,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去,就呆在金陵是了,家里头也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