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虽然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天色却依然晦暗阴沉。寒风吹得路上的行人,个个缩紧脖颈行色匆匆。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
姚子慧呆呆的坐在妆台前,纵然她面前摆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首饰,项链,耳环,手钏,簪子,步摇,金钗,花钿等应有尽有,却丝毫不能带给她一丝欢愉。
此刻的她脸色发青唇角发白,小鹿般水濛濛的眼睛里布满红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纳妾不比娶妻,只在晚上用一顶小轿抬了人入府即刻,悄默声的,根本就不需要大张旗鼓。
倒是那胡家二少颇为看中姚子慧,不但在府里张罗了上等席面,请了戏班子唱戏,准备热热闹闹的给足姚家人面子。胡家二少夫人还特意打发了府里一位颇有脸面的吴姓管事娘子过来帮忙操持。
那位吴大娘体态颇丰,满身绫罗珠翠环绕显得颇为富贵。此人颇有些饶舌,进到姚家就一直对着姚子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姚家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让胡家这样的钟鼎之家看中。以后若是有福能生个小少爷,只消胡家手指缝松一松,你姚家日后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姚家娘子进了门,就知道咱们府里的二少夫人是极为贤惠,也极好相处的,府里的姨娘们对她皆是恭恭敬敬。老夫人,夫人都对她极为喜爱。”
“咱们二少夫人父亲可是翰林院修撰,是正经诗书世家的小姐。姚家娘子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教书先生,好歹也算有功名在身,姚家娘子必定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等进了府,一定能与咱们二少夫人说得上话。”
“姚家娘子这双眼睛长得可真美,居然有二少夫人六分神韵。”
“姚家娘子......”
姚子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连连冷笑。真以为她年轻,就听不出话中的鄙夷与警告吗?这位吴大娘明着是来帮忙,实则是受了那个二少夫人的指使,来给她使下马威的。
她微微侧头透过敞开的窗棂,去望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美的浅笑。只是她水濛濛的眸子,依然显得淡漠而冰凉。
吴大娘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位姚家娘子也不知是没有城府,还是城府太深。她嘴都说干了,各种难听讥讽的话也说尽了,她居然还能一声不吭的忍下这口气。这位见惯场面的管家娘子,心头顿时升起板子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外头的冷风卷着几片残花飘了进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一位俏生生的绿衣少女。她手里好捧着茶盘,里面有两碗热腾腾的桂圆红枣银耳汤。就见她笑吟吟的道:“吴大娘辛苦了,这天寒地冻的,用些热汤暖暖身子吧!”
吴大娘正好絮叨的口渴,又见这羹汤用料十足,于是伸手端了一碗,连吃带喝用了个干干净净。
绿衣少女将剩下的一碗放在姚子慧面前,笑吟吟的道:“今日只怕要到夜间才能吃上东西,姚姐姐也多少用些吧!”
姚子慧眸光盈盈的望着她,绿衣少女略点点头,她终于伸出手端起了那碗热气腾腾羹汤。
用了茶点,绿衣少女亲自动手给姚子慧换了一身装束。一件海棠红夹金线绣百子榴花厚缎锦袍,底下露出粉红色洒遍桃色花枝百褶裙,行动间如扶风拂柳春色尽显。
漆黑的发髻上压了一整套金光闪闪的赤金头面,一支金海棠步摇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在她粉腻如脂的额前轻轻摇晃。
再配上那描细的眉,涂红的唇。她原本清新秀美的小脸居然显出绮丽靡艳之色。
吴大娘偷眼窥着,心头不得不暗叹,难怪二少爷闹着要纳这位为妾。不论心性就论姿色,已经将府里其她姨娘全压了下去。
......
傍晚时分,姚子慧悲悲戚戚的拜别了父母,蒙着红盖头在绿衣少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轿夫抬起花轿,一步三摇的往胡府方向而去。随轿的除了绿衣少女,还有吴大娘,以及六个胡府仆役。
吴大娘却面色发白,双腿微颤的跟在轿子后面。只听咕噜一阵乱响,她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急促的道:“等等,等等,容我去净手。”
轿夫无奈的停了下来,吴大娘再也顾不上风仪,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的往路旁的农家茅厕奔去。
半柱香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才晃晃悠悠,双股颤颤的从茅厕里艰难挪了出来。
“起轿!”轿夫一声高呼,花轿再次被抬了起来。
才走出一里路的模样,吴大娘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她煞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道:“停下,停下......”
绿衣少女为难的道:“吴大娘,再等下去,吉时可要过了。”
吴大娘咬着牙,一脸冷汗涔涔的道:“死丫头,你先前到底给我喝了什么?害得老娘我肠子都要拉出来了。”
绿衣少女立刻开始怆天呼地的叫屈:“吴大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两碗羹汤都是一样的,您自己取了其中一碗,剩下的我才端给姚家姐姐。为何她喝了却一点事都没有?明明是您的肠胃享惯了富贵,不适应咱们贫家粗食罢了!”
吴大娘有些不服气的挑开轿帘,往里张望了一眼。姚子慧果然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子里,连额前的盖头都没有晃动一下,丝毫没有同样的囧况发生。
吴大娘恨恨的摔下帘子,捂住肚子拔腿想走。绿衣少女却一把拖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