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上的风不知道刮了多少年,似乎永远都那么凛冽刺骨。
一眼望去,四周都是海水,蓝得如同碧玺一般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荡漾过来,即使还离得那么远,都能让人感觉到就要被淹没的窒息。
就算是踩在坚实的礁石上,萧绍昀也时刻感觉自己就像是天地间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消逝。
他等了圆慧那个和尚多年,但那个和尚始终都没来,不知道是圆慧已经忘了他曾许诺过他什么,还是命运还要让他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卫婉远远地望见萧绍昀又站在石礁上眺望东边的方向,心底的那种不虞又冒了出来。
十几年了,他还是不甘心吗?
她陪着他在这样的地方耗尽了岁月,他当真,就半分都不在意吗?
鬓边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的卫婉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一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得到那颗心的无力感。
人心应当不是石头才对,可她为什么就捂不热这个人的心?
几只洁白的海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来了,萧绍昀猛然回过头去。
卫婉也在同一时刻将眼底流露出来的脆弱哀伤掩藏起来,心口却仍旧是怦然一跳。
多少年了,她一直看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百看不厌。
既然他发现了,卫婉也不再犹豫,提着裙摆走了过去,出声问道:
“在看什么?”
萧绍昀不答,只是注视着绕过嶙峋礁石走走跳跳过来的女子。
十几年的时光就像是绵绵不绝的海水,他并不曾在意过它什么时候流失的,它却切切实实地在他和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流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今日,他瞧见她鬓边的白发,眼角乍现的细纹,听见她此刻格外平静的声音,萧绍昀心中居然觉得很难过。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真如当年说过的那样,跟了他一辈子。
记得刚刚跟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卫婉还是个年华正好的女子,每日里对他冷嘲热讽,极尽嘲讽之能事,仿佛永远都要和他过不去,斗志昂扬。
让她走,却又不肯。
他伸手接住从礁石上跳下来的她,忍不住叹气: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蹦蹦跳跳的……你,想不想回到陆地上去?”
卫婉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但她还是摇头,眉目带笑却语气冰冷。
“回去做什么?如今回去,也没人会要我啊,在这里,再不济,我还是西海候夫人,你说是不是?”
萧绍昀一听这话头,又是准备吵架的苗头。
他摇摇头,并没有放开自己牵着她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指了指碧蓝无垠的海面:
“你的家人就在那一边,你不想念他们吗?”
“家人……”
卫婉心底不由得生出哀恸。
生养她的爹娘,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她如何不想念呢?
当年不顾一切,也要抓住这点稀薄的情意,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发了什么疯。
萧绍昀垂眸,心底不由得因为她这略略的迟疑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是吧?
“若是你觉得后悔,我会去求那个人,让他允许你归家,不必在这个地方再耗下去。”
萧绍昀觉得自己说得是真心话,可卫婉却又在片刻间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呵,拖着我耗到如今,才想要甩开我?萧绍昀,你做梦!我不走,我死也不会走!我就是死,我也要在这里拖着你!”
冷笑中的卫婉甩开了萧绍昀的手,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将手臂攀上了萧绍昀的脖子,踮脚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嘴里充满腥咸的鲜血滋味,她才放开他,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如果是白成欢在这里陪着你,你也要让她走吗?你会巴不得吧?”
“我就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她了,我到底什么不如她?她身体里住着一个孤魂野鬼就了不起了?就能让你一辈子死活忘不了了?”
“我是不是也要去死一次,你才能知道,我卫婉到底对你有多好,你才能知道,我卫婉也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萧绍昀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唇角的鲜血汩汩而出,愣愣地看着疯了一样的女子,心底掠过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的惊涛骇浪。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还来不及否认,就见眼前的卫婉忽然爬上了离海面最近的那一块礁石,唇角挂着他的血,笑容决然:
“如果非要这样,好,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等我死了,你再来告诉我,我到底是别人的替身,还是独一无二的卫婉——反正,我活着,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爱!你的心,就是一块石头,我永远都得不到!”
“不!”
萧绍昀终于反应过来,飞快地伸出手去抓卫婉,但他哪里快得过心存死志的人?
他的手只抓住了一片虚空,就像前世,他踹开昭阳殿的门,却终是晚了一步,什么都抓不住。
“卫婉!”
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萧绍昀什么也没想,只喊了一声,就跟着跳了下去。
似乎是在一场梦里,浮浮沉沉,萧绍昀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像是没抓住。
不是这样的,他的心,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没有人知道,他前世到最后,找了那么多人,耗尽了自己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