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婉,你先不要哭了……哭起来真难看。”
皇帝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很嫌弃的样子:
“若是我能活着再见到你,我再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陪我去死吧。”
说完,不等卫婉抬起头来,就迈开步子,跨过了太极殿高高的门槛。
哭得难以自已的卫婉猛然抬起头来,愣了很久,才站起身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终于认得,她不是徐成欢,是卫婉了啊?
龙椅上铺了厚厚的锦垫,坐上去并不觉得冷,但是萧绍棠还是觉得,今日的太极殿前所未有地冷。
满朝大臣匍匐在他的脚下,山呼万岁之后,也如同从前一样得到了皇帝的一句“平身”。
只不过站起来的大臣也没几个,他们心里再也没有了从前上朝时的木然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心虚——
龙椅上的这个人再不济,也是他们的帝王,如今,如今,他们即将另择新主。
他们痛恨他的残暴,但这个时候,却无颜以对。
已经无法行走的席泽岩被人用肩舆抬着,也来了大殿上。
他既不像那些大臣一般心虚,也不像梁国公之流气势逼人,直截了当地问皇帝:
“皇上,老臣听闻,您已经下了禅位诏书,老臣只想问问,是否出自您本愿。”
皇帝笑了笑:
“到了这个时候,是朕心甘情愿,还是朕不情不愿,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不都是要拥立新主,背弃于朕吗?”
“大不同。”
席泽岩努力坐直了身子,尽力做到恭敬:
“若是皇上心甘情愿,老臣便遵循皇上心愿,拥立秦王,若是皇上不愿——老臣已然无力阻挡,只能以一死,以报先帝和皇上。”
皇帝心里又出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一个个的,都是要做什么?
卫婉明明是个细作,却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这些大臣,明明都是逆贼了,还要惺惺作态?
皇帝的回答里就带着漫不经心:
“罢了,席太师,您都这个年纪了,何苦呢,您已经不参朝政多年,此事,太师还是置身事外吧,难不成朕不愿意,您还真要赴死?”
“那是自然。”
席太师颤颤巍巍,说话却字字有声:
“大齐江山,是萧家的,但是老臣,是领了先帝临终托付的人,虽然无能为力,但如此,方能无愧于心。”
明知不可阻挡,但是我不愿意背弃我忠于的那个人。
皇帝忽然就就懂了席太师的意思。
他望向了脚下站满了大臣的那个地方。
宋温如,他的老师。
如果他在,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吧?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体恤过臣子心意的皇帝陡然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他也有那么一两个忠臣的,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皇帝的语气也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
“席太师,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朕是心甘情愿,将这天下,拱手相让的,您,尽可放心,朕并无不甘,亦无不愿。”
“皇上!”
此言一出,不仅是席泽岩惊愕万分,就连依旧匍匐在地的大臣,也是震惊莫名——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有哪个皇帝,愿意将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让呢?
皇帝却语气越发轻松起来:
“众卿不必质疑,朕的确是心甘情愿。”
他望着站在远处的萧绍棠与徐成霖,大笑了起来:
“朕,在位五年,毫无建树,反倒一意孤行,致使民不聊生,如今,能为黎民与众卿另择贤主,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皇上……”
在皇帝如同解脱一般的大笑声中,很多大臣却都认定了他是到了这个地步,逼不得已,心里一酸,哭了起来。
尤其以朱思明,方含东这些皇帝旧日的宠臣哭得最为伤心。
皇帝却愈发觉得可笑。
这些蠢人,都以为他是违心所言,却不知道他是在说真心话。
既然不能如愿,那将这一切,都落在成欢的手里,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又有什么可哭的?
徐成霖望了萧绍棠一眼,神情渐渐凝重,他终于明白了席泽岩非要见皇帝的真正用意。
文武百官终于目睹了他们曾经觉得可恨的皇帝这个时候是多么可怜,日后只要他们让萧绍昀死于非命,难道不会引起今日这些大臣的不满吗?
人都是会不自觉同情弱者的啊,席泽岩要的,怕就是最终留住皇帝一条命罢了。
离开太极殿以后,徐成霖将这个猜测跟萧绍棠说了。
萧绍棠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无妨,他们既然希望留皇帝一命,那就留一命好了。”
其实他从来都没想过让皇帝死在秦王府的手里。
“你不在意吗?斩草不除根,万一有股春风,岂不是又要乘风生乱?”
徐成霖其实是希望一了百了的。
毕竟一个做过皇帝的人活着,那日后有人想要造反,借口都是现成的。
萧绍棠摇摇头:
“我不在意。天下,原本就是能者居之,若是我们秦王府以及我的子嗣守不住,那他活着与否,都是一样的。”
“而让他活着,无论成欢什么时候回想起从前,记得的都是他的不好,总比他死了,成欢还要回想起他的好处要强。”
“你,说的也有道理。”
徐成霖想了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