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
随她进宫的大丫鬟梅香不是死了吗?不是已经被萧绍昀杀了吗?
难道她记错了,梅香并没有死?
白成欢欣喜地就要过去拉她的手,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这药,喝了这么多年,太苦了……”
身后有人低声叹道,那声音太过熟悉——
她转头看去的时候,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在凤座上,九凤衔珠的流苏明灿灿地映照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那是她的声音,那是她的脸,是曾经的徐成欢的脸!
但那张脸上已经全无神采飞扬的明艳,只有浸透着哀伤的衰败,容颜未老心先衰的憔悴。
“娘娘,良药苦口,这次新换了个太医,或许跟以前的太医不一样呢。”
梅香清泠泠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低沉。
白成欢看见凤座上的女子俱是沧桑的眉目只凝滞了短短的一瞬,就陡然变得犀利:
“换了太医,那之前的刘太医呢?”
梅香深深垂下了头去,默不作声。
凤座上的女子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愤怒地将面前的药碗砸了出去:
“这是药吗?!这是人血和人命!皇上呢?他在哪里?”
梅香赶忙跪在了地上,一个面目陌生的太监匆匆上前跪下哀求:
“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要本宫如何息怒?不用就不用,为何要杀人?!这是第几个了?第四个还是第五个?!”
感同身受的愤怒紧紧地攫住了白成欢的心,那是一种带着悲哀与无可奈何的愤怒,让人想要发泄都找不到出口!
怪谁呢,能怪谁呢?
雍容的女子却像是要被气疯了一样,转身就向殿外跑了出去,白成欢不由自己地也跟着她出去,身后传来梅香和那个太监惊惶的呼喊声——
“娘娘,不要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
这座皇宫就是她的家,她为何不能出去?
在外面的阳光倾泻而下的一刹那,白成欢骤然和那个女子合二为一。
她漫无目的地跑着,但是双脚仿佛自己认得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最终沿着太明湖,到了太极殿前。
身后梅香的声音已经渐渐有些远了,但是太极殿石阶下广阔的空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人群。
领头的是一张有了岁月风霜却依然清隽温润的脸,那是……宋长卿?
后面是无数身着朝服的官员,每一个人都似乎看到了她,但又似乎没看到。
他们的眼神只放在高高的石阶之上。
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成欢!你怎么来了?”
那个似乎正在与全天下对峙的男人在望见她的一瞬,就快步向她跑了过来。
但是他的身姿早已不复昔年的矫健——
那是,萧绍昀?
依稀还是英俊无俦的那个帝王,却为何是两鬓染霜,眼角横生纹路?
“回去,成欢,快回去!”
他竭力掩饰着什么,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却容不得他掩饰。
“皇上,徐氏悍妒,又无所出,为大齐江山计,为皇上子嗣计,还请皇上废其后位,遴选新人!”
“徐氏妖女祸国,实乃不祥之人!她会断我大齐龙嗣,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徐氏,你若有自知之明,怎能安然忝居皇后凤位?”
……
似乎是因为她的出现,那些原本还稍微安静的大臣彻底抛开了顾忌,大声呼喊起来。
“成欢,回去!”
萧绍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慌乱与哀求,但是白成欢只听见那个自己无法控制的质问:
“萧绍昀,刘太医是不是又被你杀了?”
那双同样布满沧桑的眼睛里骤然盛满愤怒:
“是谁在你面前多嘴多舌的?他医术不精,该死!”
那样阴霾重重带着狠厉的眼神让她倒退了一步。
眼前的这个男人连同他身后大臣嘈杂的呼喝声都变得遥远而空茫起来。
她的丈夫,大齐的皇帝,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
萧绍昀却跟着她前进了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嘴唇翕合:
“成欢,回去,好好地等我,我绝不会废后,绝不会负你!朕一定会杀了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非议你分毫!”
可惜这样的举动只是徒劳,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朝臣对她的恨意——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恨她?
子嗣……
耳边似乎有人说过,徐成欢生了五子三女,无一存活!
似乎有一道响雷将她眼前的雾嶂炸开,她不明白的悲哀尽数涌来,不属于她的哀伤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那么多孩子啊!
每一次有孕,每一次怀胎十月,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分娩之痛,过后却是孩子的夭折!
八个孩子,八个啊!
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生了八个孩子,但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声婴孩的啼哭!
她只听到自己合着血泪的哭泣,一夜夜回荡在重重宫阙!
为什么?为什么她徐成欢会是这样的命数?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她?
悍妒,妖女祸国,不祥之人,她徐成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生?
生不如死啊!
萧绍昀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清。
她只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
“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