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爹娘当年为徐成如挑夫婿的眼光是不会差的,董峥应该是个知道轻重的人。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董家若是就此跟威北候府撇清关系,也只会招得人讥笑董家薄情寡义势利眼儿,于董家并没有什么好处。
而董峥的用处——就看将来要走到哪一步了!
次日,詹士春就将顶替白成欢的女子送了过来。
在白成欢跟着萧绍棠去虢州的时候,那女子已经顶替过她一次,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所以这一次也算是驾轻就熟。
白成欢跟萧绍棠收拾了简易的行囊,就准备离京。
谁知道在走的前一天,皇帝却突然清醒了。
皇帝一醒来,没有找威北候府的麻烦,也没有找秦王世子妃的麻烦,却是找了翟峰的麻烦。
他总觉得那日闯进来的那个侍卫,仿佛哪里见过……
他命令翟峰去找,翟峰回过来的消息却是那名侍卫是秦王府的细作,因为当日踹了御书房的门,惊扰了皇帝,已经被拉下去直接处斩了。
按照道理,凡是这样惊扰皇帝的人,翟峰是有当场格杀之权的,可皇帝这一次的疑心格外重。
他不相信翟峰的话,干脆命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无论侍卫与暗卫怎么找,都没有找出那个人。
皇帝只能怒气冲冲地将翟峰怒斥了一通,却没有放弃,依然下令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让他带人全城搜寻。
白成欢与萧绍棠商议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上,再等两日再离开京城。
而经历了中毒绝嗣与昏迷之后的皇帝,对待卫婉的态度,也开始模棱两可起来。
卫婉还是皇后,甚至是皇帝身边唯一的女子,皇帝对她的宠爱也似乎一如从前,但是卫婉再也没有在昭阳殿留宿过。
对身处后宫的女子来说,没有皇帝的宠幸,没有子嗣,再多的宠爱都是缥缈的云烟,随时可能散去。
没几天,宫中就流言四起,很多人都在猜测皇帝恐怕不仅仅是绝了嗣,可能已经不能人道了。
卫婉从御花园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花丛后面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
她二话没说,命人拔了那两人的舌头。
待到查明那两人是春熙宫的人之后,卫婉更是冷冷一笑,立刻就去求见了皇帝。
“皇上,既然已经为惠雅长公主赐了婚,不如让她早些嫁过去好了,毕竟这桩姻缘,来得也不甚光彩,拖的时日久了,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那岂不是有损天家颜面?”
皇帝转过头,幽幽地看着卫婉良久,忽然就笑了,可那笑容却带着瘆人的意味:
“成欢,你也希望看到她们一个个得到应有的报应,过得生不如死对不对?”
昭阳殿昏昏沉沉的光线里,皇帝的眼神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光亮,犹如绝望的深渊,时刻都能将人吞噬。
卫婉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冷冷一笑,转过头,绕着昭阳殿偌大的正殿慢慢地走着,只留给卫婉一个背影。
“你是不是很怕朕?”他似乎在问卫婉,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成欢是永远都不会怕朕的,可你,居然在怕朕……”
卫婉后退了一步,心中冰凉一片。
她所有的价值,所有的荣光,只是因为她顶着徐成欢的身份。
如果连这个令她痛恨的身份都没有了,她是不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皇帝赤着脚在夏日里沁凉的地砖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走累了,才如同街边的流浪汉一般席地坐了下来,望着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过的卫婉。
“人活着,真是太痛苦了……可是去死,又不甘心。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好好地活着,那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一个都别想好好活着……”
卫婉觉得皇帝似乎是在跟她说话,却又不是在跟她说话,甚至,她根本听不懂皇帝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他是不是疯了?
“皇上,臣妾陪着您好好地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婉才鼓起了勇气向皇帝迈出了一步,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了皇帝的头发——皇帝的两鬓,居然有了白发!
可他明明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
“皇上!皇上!”
最后的一丝惧怕,忽然就变成了尖刺,刺得她心头生疼,她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从皇帝的鬓边拂过。
“皇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能让他就这样白了头?!
难怪昭阳殿里幔帐重重,皆是遮得严严实实,难怪皇帝一日日地不许昭阳殿里点灯!
皇帝却陡然间痴痴地望着卫婉,居然有一丝怯懦与躲避:
“你从前看见朕的白头发,也是这样惊讶……朕知道,朕老了,老了自然会有白头发的,是不是?本来怕被你知道的,没想到你还是看到了……”
卫婉的手蓦然停在皇帝的耳边,咽喉间也仿佛被人扼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卫婉眼中滚落。
他不是在跟她说话啊。
皇上,大概是真的疯了。
当白成欢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在窗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所有人都以为萧绍昀是疯了——可她知道,他是在彻底绝望之后,被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缠住了。
一个人的心底,总会住着一个心魔,一旦这个心魔碰触到不能碰触的痛苦,就会将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