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十一年二月十一。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
一大早,那点卯的夹道里便凑了四、五个书吏,兴高采烈的传着八卦。
“昨儿那卫公子一来,就跟孙治中杠上了!”
“真的?!”
“怎么杠上的?!”
“他们两个谁输谁赢啊?!
那消息灵通的书吏眼见众人如此热切,倒得意的卖起了关子,直到有人威胁要去刑名司打听究竟,他才忙道:“起初是那卫公子出言挑衅,指责孙治中断案不公……”
“什么?”
“这不扯呢么?!”
“是啊,孙大人可是咱们府里有名的‘神断’!”
“你们别急啊!”
那书吏又道:“卫公子其实是想说,孙大人那桩忤逆案判的太轻了。”
“这倒是有些道理。”
“的确是便宜了那两个畜生。”
“那孙治中又是如何应对的?”
“嘿嘿,孙治中……”
那书吏又略略卖了个关子,等旁人催促起来,他这才继续道:“孙治中直接就认下了,不但照着卫公子说的改判,还请陈经历写了‘思之慎之’四个字,准备挂在客厅墙上。”
“什么?孙治中就这么认怂了?!”
“不是吧,难道卫公子这么厉害?连孙治中也不敢招惹?!”
“可孙治中平时也不像是这等人啊?”
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那书吏才得意道:“要不说你们做不了官呢,人家孙治中要跟你们似的,还能闯下这诺大的名头?他认是认了,可转脸也送给卫公子‘戒骄戒躁’四字,说是要与卫公子共勉。”
戒骄戒躁?
众书吏各自沉吟了片刻,心下便已恍然。
孙绍宗‘神断’之名尽人皆知,即便承认判罚有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他还特意请人写了四个字当做警示,完全可以趁机吹一波‘闻过则喜’‘虚怀若谷’之类的。
而那卫若兰看似赢了,但却显得操之过急,尤其‘戒骄戒躁’四字帖上去,更证明了他本身就是‘又骄又躁’之人。
偏偏孙绍宗这‘共勉’的说辞,明面上还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等孙绍宗把那‘思之慎之’一挂,卫若兰要是不硬着头皮挂上‘戒骄戒躁’四字,岂不是更显得气量狭小,远不如孙绍宗胸襟开阔?
而这四字‘评语’若真往墙上一挂,再想摘下来可就难了。
“咱们这位治中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可这手段还真是……”
几个书吏啧啧有声,也不知是赞是惧。
而类似的谈话,在这府衙里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等到响午过后,那卫若兰在众人心中的行情,便悄然降低了几个层次。
反之,孙绍宗则是踩着他的嫩脸,正式确立了‘老’谋深算的名声……
未时初【下午一点】,刑名司正堂。
“先靠左一点,再往上面些、往上面些,对对对,就是这里了!”
林德禄指挥着两个杂役,将那‘思之慎之’四字挂在客厅的北墙上,又笑吟吟的上前禀报道:“卑职方才已经命人把那‘戒骄戒躁’四字,送到东跨院去了,大人您看要不要再让人告诉卫通判一声,说您已经把‘思之慎之’挂好了?”
孙绍宗先挥挥手,示意那两个杂役退出去,这才悠然道:“既然不能一棍子打死,总去逗弄他作甚?万一惹急了咬你几口,疼不疼的先不说,蹭上一嘴口水却是免不了的。”
这话里话外,俨然把卫若兰比作了一条疯狗。
林德禄正听得嘿嘿直乐,忽听外面有人禀报道:“老爷,府衙外来了个少年想求见您,自称是荣国府的贾宝玉贾公子。”
贾宝玉怎么来了?
难道是跑来给自己和卫若兰劝和的?
依他的性子,还真有这种可能……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既然已经来了,断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把他请进来吧。”
那差役领命去了,孙绍宗又等了片刻,这才起身向外迎去,到了刑名司大院门外,正与贾宝玉撞了个碰头,便笑道:“宝兄弟怎得自己进来了?我正要出去迎你呢!”
他这般精打细算,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以贾宝玉‘国舅爷’的身份,原该到衙门口亲自迎接,可他一个小小的少年,若当真兴师动众的迎出去,又少不得要落个攀附权贵,不知自重的印象。
贾宝玉倒没想那么多,与孙绍宗见了一礼,嘻嘻笑道:“孙二哥,今儿我却不是主客,只是陪着别人来你这里走上一遭罢了。”
说着,他往旁边一让,便有个女子婷婷袅袅上前,摘去了头上的兜帽,然后合十一礼盈盈下拜道:“妙玉见过孙大人。”
“你……”
孙绍宗刚想问她怎么来了,转念一想,才记起自己前几日貌似答应过她,要让她去探视一下那几个怀孕的尼姑。
于是那问话,便转成了调侃:“你一个身在空门之人,出行时怎得也要带上护花使者?”
妙玉又微微一礼,淡然道:“无它,只是怕大人失言,才央了宝二爷过来作个证人。”
啧~
这小尼姑倒真是‘耿直’的紧。
原本孙绍宗准备随便安排几个人,陪她去探视那几个尼姑的,可既然贾宝玉也跟着来了,倒不好太过轻慢。
于是也只能道:“即是如此,我这便带你们过去瞧瞧吧——不过到了地方之后,宝兄弟最好就别跟着进去了,免得污了耳目。”
贾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