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青没有回头。她心想高老抠若是真晕呢,一会儿就一盆凉水泼过去,要是假晕呢——那就再把他给气得跳起来。
上回高老抠上镇上去卖鸡蛋,买卖不成,自己一身狼狈,最后还在镇上的大樟树下装晕的事没过多久可就传遍了四乡八野。乡下消遣少,加上还是高老抠这么个有名人物的消遣,可不让大家给说得津津有味?曼青听到那些闲话也是眉头稍稍一皱,心里不成想高老抠在外面是这等的窝囊。
过了一会儿,外面还是没有动静。曼青想想,端着一盆凉水走了出来。她先是把凉水盆子重重地往高老抠的头边一放——哈,果不其然,高老抠的眼珠子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嘴角也颇有些惊惧地抽了抽……
曼青拍拍手,心想看来这盆凉水是用不上了。
“你既然喜欢躺在地上那就一直躺着吧。不过我事先说好。你要是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想都不要想我会给你端茶倒水端屎端尿的。你若是病死了呢,正好,家里还有几只鸡鸭,都卖了还能办事……”曼青想想这么说还是有点太毒了,于是总结陈词,“总之你自己爱在地上躺着就躺着吧,我忙得很,没功夫伺候你。”说完她就转身走开了。
高老抠当然只是晕了那么一瞬,后来不过是跟那次镇上一样,顺势而为。但躺了半天地上冰凉不说,还被女儿威胁了那么一大通,再想想若是自己真的病了,就算女儿肯,他一个大男人也是不好让女儿服侍的……到时候吃苦的肯定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以往他若是不舒服,都是谁来服侍的呢?哦,成亲前是母亲,成亲后是娘子,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没来由地,高老抠的眼眶里为自己的悲凉处境红了红,然后又等了等,还是自己撑着站起身来。脚边不远是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床单被褥,怎么办,这般狼狈的摊子,他是继续还是就此撂手?
刚刚女儿骂他的话突然又进入了脑海。高老抠心思打转了几百回合,从各本圣贤书上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有点心虚,把东西收拾好,端着出了院子,朝河边去了。
他当然想到了自己的不对,但最后他心里总结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自己这是不跟女儿一般计较。
今儿天气好,大多数人家都是趁着这个时候来河边洗洗刷刷。高家因为偏,在河边常用的小码头并不跟其他人家一处,但高老抠这副形象出来,还是远远地让村里的老少娘们给看了去。
“哎呀,那不是高老抠吗?他这是要干嘛呀,端着盆子吟诗作对?”
“哈哈哈——还吟诗作对呢,你见过端着盆子作诗的吗?”
“就是!他那是来洗衣裳的吧?”
“他还会自己洗衣裳哪?不都是曼青给他洗的吗?”
“就是!高老抠以前吃饭都要别人给他端到面前他才肯吃的,还自己洗衣裳呢,做梦吧!”
“……”
若是高老抠听到这些话,肯定要怄死了:他早就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照顾自己大半年了好么!
且不管他们怎么说,等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曼青是很满意地笑了:看来改造高老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方法吗,还得下猛药才行!
第二天桂婶要去镇上再买点年货,曼青本来想家里就算了,但一想过年还是要买点东西去送给里长高爷爷家,于是跟着一起去了。
不是她不想买年货,而是兜里就剩下一百来个铜板了,能买啥呢?
桂婶家里鸡鸭鱼肉都有,也说了给曼青家送两条大鱼,这次年货就是买点布匹尺头棉花什么的,给家里人再多做点新衣裳。
“青丫头啊,你身上这件是你娘留下来的吧?瞧这袖口,都磨得漏棉絮了——要不今儿你也给自己买点?这还有好几天才过年呢,赶赶,还是来得及的!”
曼青有点不自然地拉了拉袖口,笑笑,“瞧我忙来忙去的就被注意到这袖口——今天回家我找点布头补补就没事啦!”
“可是钱不够?没事,我先帮你垫上,过了年去做工,发了工钱你再还我也是一样!”
“不用了桂婶,真的不用了——”
“你这丫头就是太较真!跟我你还客气啥啊!”
这时一起来逛街的村里的几个婶子们纷纷劝解,曼青实在不好推辞,就给自己买了块浅灰色的粗布,再买了两斤棉花,准备给自己做身新棉衣穿。
付钱的时候一问,这么两样东西就得一百多个铜板了,她想想今天高老抠的表现,一咬牙,又买了一块宝蓝色的粗布和两斤棉花,反正也是桂婶给垫的钱。
想到桂婶,曼青又想过年给桂家人送点什么好呢?于是再咬牙,又多买了几尺的布头。
后来又去买了几斤白糖,几样果子,最后林林总总下来,不但欠了桂家三百个铜板,身上的钱也花了个精光。这下好了,这又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年。
接下来曼青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了针线上!好在做这些她都是轻车熟路,从容不迫的。于是这几天每回桂花来找她,都只看到她要么是挥舞着剪刀利索地在剪,要么就是飞快地穿针走线……等到过年的前一天,曼青总算是把活儿都忙活了出来。
她自己一件淡灰色长袄棉衣,絮得很扎实,下摆刚到膝盖,又遮风又暖和,曼青只是试了试,就有点不想脱下来了;给高老抠的一件棉衣长袍,中规中矩,但也板正有型;给桂叔和桂婶的是两件棉背心,桂叔的是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