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个上午曼青几乎什么都没干,光是一桶桶的衣裳往河边搬了。到了中午时分,太阳暴晒,蝉鸣不已,高家前院的竹竿上,挂了几竹竿的被套啊床单啊蚊帐啊,还有高老抠好多衣衫。曼青累得汗湿了衣襟,带着斗笠都不顶用,小脸被晒得通红。
等把这些忙完,她坐在廊下歇口气,看着那一院子的布料,再看看自己已经通红的手,暗暗地骂自己:不是说了不管他的吗,怎么还是给他洗上了?
她突然想娘了。以前的无数时光就是这样。娘任劳任怨的,整天洗啊刷啊,下地啊下田啊,总是没个休息的时候。她的那双手早就已经没法看了,干皱皴裂,指甲缝里好像总有洗不掉的黑泥。她很少笑,干活时总是皱着眉头咬着牙齿……曼青抬搓搓自己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手,默默地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要像娘一般地生活吗?
而且她快十四了,过一两年就要嫁人,可家里这么个情况,谁人能要她呢?
正在这难得的静谧时光,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的高老抠不知道何时手扶着墙挪了过来,然后突然朝曼青扔过来一件长袍——那件已经灰蒙蒙的长袍团团地掉在曼青的脚边,惊起些许灰尘,把沉思中的曼青给惊回到了现实中来。
“还有这件,一起洗了吧!”说话时高老抠并不看女儿,那是因为他还在生女儿的气,觉得女儿前前后后都做得不够好——比如这洗衣服,怎么能落下呢?
曼青侧抬起脑袋,定定地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好几瞬,心头满是疑惑: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陌生呢: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呢?!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呢?
呵呵,我当然不能跟娘一样,打死我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曼青收回自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默默地对自己说。然后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以防劳累了一上午的身子突然站起来头晕,然后镇定无比地踩过那团衣物,再越过神色不明高老抠的身边,直接进伙房了。
从今天,不屑跟他说话的是她,而不是眼前这个讨嫌的秀才公。
嗯,上午干了不少活儿,中午还是弄点吃的。至于外面那位秀才公嘛,既然都能来扔衣服了,看来是好多了,不用把白粥端到房间里去了。
高老抠自然气得跳脚,可惜这会儿他身体虚弱,又只吃了点白粥,又饿又气,实在跳不起来。
说到这次生病,起因还真的就是后院的辣椒。高老抠从二,口腹之欲上他的爹娘和娘子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不想娘子过世了,就天天菜粥菜粥,没肉吃也就算了,过了这几个月他好歹也已经麻木了,但后院已经有辣椒了为什么还不做给他吃?这个家里谁不知道他嗜辣如命?!那个气啊,馋啊,身体虚啊,然后就病倒了——后来关郎中没来他心底也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要不然问到他为什么犯病啊,他总不能说馋辣椒馋的吧,那样的话他秀才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边他还在气得要死,那边的伙房里叮叮当当地响了,而且不一会儿就飘来了辣椒炒什么的香味,嗯,是田螺!高老抠咽了咽口水,犹豫纠结半天,最后一抖脚,捡起地上的长袍,慢慢地放回了他的房间,然后坐等一会儿去伙房吃饭。
这天下午曼青自然又是赶绣活。到了半下午就开始鸡鸭地里地忙活,以至于到了傍晚完全忘记了帮高老抠把衣衫被褥那些收进去。等她想起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撒黑了,但再一扫眼,看到高老抠在房间外挪来挪去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一不开口二不自己动手——曼青心里冷笑一声,更加装没看到,径直走开了。
都能在房间外挪那么久了,就不能挪到院子里把衣衫被账等收回去?哼,不收就不收,晚上没的睡的又不是她。
前几天都下雨,今天这一个大太阳,地里都干了不少,黄豆和花生都可以收了。曼青得早点睡,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地里呢。于是再把剩下的田螺煮了煮,就着吃了一碗半饭半菜的粥,曼青就赶紧回房睡下了。
另一厢的高老抠见此再次气得发抖。但抖归抖,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伙房吃了东西,再趁黑去前院把东西都收了回来。别的还好说,就那蚊帐大晚上的也挂不好,他折腾到自己气喘吁吁也没有挂起来,最后还是胡乱地弄了下,缩在一个角落里睡了。到了第二天自然是满身的包,且放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曼青就起来,热了一下粥,伺候好鸡鸭,唏哩呼噜地吃了点东西就下地了。现在已经是七月流火,中午太阳能把人烤焦,因此要早去早回才行。
曼青家黄豆不多,那个时候娘亲病重没太管,等到她有空来管了已经是草盛豆苗稀,最后拯救下来的不多,因此曼青一个人大半个上午就割完了,堆在了地头。昨天桂花就过来说了,豆子不用她自己挑,到时候桂富哥回过来三下两下地就帮她挑完了。这个曼青也不想客气,因为她自己也实在干不了多少。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快点去做别的事,然后好去桂家帮忙做别的呢。
这个天气晒黄豆正好,拔花生也是好时候。地里还有点湿,拔出来不费劲儿,然后放在地头晒一晒,再把土拍掉,挑回家择花生就是了。曼青家花生比黄豆好点,她一个人拔了一大堆,搁在地头上。她眼看太阳越来越毒了,正奇怪桂富哥怎么还没过来呢,就远远地看到三个大男人往这边走了。
来人是桂叔桂富哥,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