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好一会儿,桂花终于提着一篮子东西过来了。进院子门的时候桂花还很不适应,先是左右看看,然后探脖子往正房里看,好似要确定高老抠不在家她才敢进来似的。
曼青看得好笑,就冲她大声道:“进来吧,前院就我一个!”
“嘿嘿,”桂花笑笑,“我这不是钻后门钻习惯了嘛——前几天来看你,都是人来人往的,我都没仔细看——呀,你家的枣树都这么大啦!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在这颗枣树上摘枣子吃,差点下不来!哈哈——”
曼青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那是你好不好,我可没爬树!”
“好吧好吧,你从小就乖,都是我带着你使坏的,行了吧!”说着她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我家里黄瓜长得好,我娘叫我拿点来给你尝尝。我家里还有好些辣椒秧子,我看你家没有,我娘就叫我扯了一些过来,一会儿我帮你栽上。我家还有茄子和迟豆角,你想要什么?你要是想要回头就去我家的菜地里拔,反正我家的已经够了——高老抠不在家哪?”
桂花杂七杂八的一串,最后突然放小了声音来了这么一句,饶是最近曼青心情抑郁,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在啊,在后面呢!”
桂花显然对那个古板高傲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秀才公有点忌惮,闻言就皱了眉头,“啊,那怎么办,我怎么去帮你种辣椒啊!要不你自己去种算了?”
曼青低声笑骂了她一句“叶公好龙”,然后接过她的篮子,翻看了下,心里有了数,就继续去厨房里的家什,“一会儿你帮我。这么多,我一个人要种到明天去!你先坐一下,我还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呢!”
“哦,”桂花也不坐,径自走过去帮忙提水。她常年跟着父母哥哥下地干活,身子比曼青壮实多了,是以一点都不吃力,轻轻一晃,一桶水就提上来了,连轱辘都不用,“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娘说了,我家的活干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就过来帮你干活。我们什么时候去栽秧?一会儿太阳大了就不好栽了——你家是不是还有一亩田没有栽上?我娘说,我们小高庄估计没什么多的秧了,要是你还想种,大高庄估计还有点,那你得赶紧去问问——要是你不方便去问,我娘说可以帮你去问——”
曼青一边洗刷着手里的锅,一边听桂花絮絮叨叨,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桂花和桂婶是跟他们高家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他们不读之乎者也,他们全部都下地干活,他们的地里长满了蔬菜,他们的田里也没有杂草,他们的院子里还积压满地跑;他们大声说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毫无章程;他们在她刚刚死了娘的时候不是过来安慰,而是问她要不要种那一亩田了——
看着桂花,曼青觉得前几天的事情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般。娘好似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高老抠也仅仅是一个摆设,他们面前的这些鸡毛蒜皮琐碎杂事才是真实存在的,才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
她不想像娘一样过日子,更加不想像高老抠那样做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她要像桂花家那样,靠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起来。她相信,只要她肯努力,肯定能把日子过得像桂花家那样越来越好越来越热闹的!
“咋啦,咋不说话啊?我问你话呢!”桂花又提了一桶水倒在了高家的水缸里,“你们家的水缸可真高!我估计就你那小胳膊腿儿都倒不进去!你家还有柴火不,是不是要去捡柴火了啊?我听小花布说你昨天去路边的地里拔草了?肯定没拔完吧,今天去不去?今天要是去我就跟你一起去!”
曼青慢慢地把眼泪给咽了回去,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去应和桂花的话。她发现有好些话她都不用开口了,桂花和桂婶都已经帮她想到,顺便把解决办法都给想好了。
“一会儿你帮我把这几天积的衣裳拿到河边去洗了——太多了,我一个人估计得洗到下午去。洗完了衣服要还有点时间你就陪我去山边弄点柴火吧。下午主要还是栽辣椒秧子——我还想栽点豆角,到时候你帮我跟桂婶说一声啊!”
“好咧,没问题!”
要去河边洗的东西足足收了三竹篮,有曼青的衣衫,有要换洗的床单,更多的是前几天弄脏了的麻布啊之类的。桂花一手一个,拿了两个竹篮,曼青一手挽了一个竹篮,一手拿了皂角盒,两人颇为吃力地往院子门口走。
“咳咳——”一声重重的干咳从后面书房里传来。桂花被这声音吓得一愣,差点没摔一跤!她刚进来的时候问了高老抠一句,但是后来说了那么多话,曼青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都快忘记了,不想高老抠还真的在,还干咳来对他们表示不满了——秀才公的威严立即让桂花这个马大哈变成了小白兔,她停了下来,缩着脖子往后看,示意曼青来回答。
曼青知道高老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袍子快脏成抹布了,早就不能潇洒地甩动了,是以虽然很不想理她,但还是干咳以示意曼青干活。
其实高老抠的干咳里还有一个意思:记得中午回来做中饭!但他一个秀才老爷,自是不好意思把这些俗不可耐的一日三餐放在嘴巴上的,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柴氏教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曼青当然知道,但她要是当做知道才是傻子呢。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边走还边招呼桂花,“走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