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坐在地上,胡思乱想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头一歪,就靠着木榻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歪到清晨,他感觉有人动作轻柔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平到榻上。魏无羡勉力睁眼,蓝忘机那张冷淡依旧的脸映入眼帘。
他一下子清醒了七八分,叫道:“蓝湛。”
蓝忘机“嗯”的应他。魏无羡又道:“你是醒着还是醉着?”
蓝忘机道:“醒着。”
他拿起魏无羡的手腕,两只腕上都是数道血红的勒痕。蓝忘机取出一只浅青色的小瓷瓶,低头给他上药。细腻的药膏抹到之处,登时一片清凉。魏无羡眯起眼睛,道:“好疼啊。蓝湛你喝醉了之后真没礼貌。”
蓝忘机眼也不抬,道:“自作自受。”
魏无羡的心吊了一下,道:“蓝湛,你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你真的不记得吧?”
蓝忘机道:“不记得。”
魏无羡心道:“应该是不记得。否则他还不得恼羞成怒把我剐了。”
他心中既庆幸蓝忘机不记得,又有点可惜他不记得。好像悄悄干了一件坏事,偷吃了什么东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窃喜偷笑。不由自主的,他的眼睛又盯上了蓝忘机的嘴唇。
虽然嘴角从来不会勾起,但看上去很柔软,也的确很柔软。
魏无羡无意识咬了一下唇,又开始胡思乱想:“姑苏蓝氏家教这么严,蓝湛又是个完全不解风情的,他从前肯定没亲过女孩子,这下怎么办呢,被我拔得头筹了,我要不要告诉他?说不定从来都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不对!上次他喝醉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回答过‘有’。说不定亲过?——不对不对,就算他有,依蓝湛这种惯于克制的性子,肯定也没亲过,发乎情止乎礼。说起来,没准他当时根本就没明白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蓝忘机是卯时准时醒来的,给魏无羡涂完药之后,便有人轻轻敲门。敲了三下,蓝思追的声音传来:“含光君,都起来了。要走了吗?”
蓝忘机道:“楼下等。”
众人出了城,在城楼下就要分道扬镳了。诸名世家子弟原先不过都是脸熟,各家开办清谈盛会的时候登门作客,然而这几日先是共历杀猫怪事,又同在一座迷雾鬼城里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还一起烧过纸钱、一起偷喝过酒、一起吵过架、一起骂过人,彼此之间已非常熟稔,临别之际,都依依不舍,在城门口拖拖拉拉,约定什么时候到我家清谈会来玩,什么时候去你家夜猎。蓝忘机也没有催促,任由他们讲这讲那,站在一棵树下静立不语。
仙子被他盯着,不敢乱叫乱跑,只能也缩在树下,巴巴地望着金凌那边,尾巴摇得飞起。
趁蓝忘机把仙子盯住了,魏无羡揽着金凌的肩,走了远远一段。
他边走边道:“回去之后不要跟你舅舅吵架顶嘴了,听他的话,今后小心,不要再一个人出来夜猎了。”
莫玄羽是金光善的私生子之一,是金子轩和金光瑶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他现在也算是金凌的小叔叔了,可以理所当然地用长辈的语气对他叮嘱。
金凌虽然出身名门,但毕竟无父无母,难免会受一些流言蜚语影响,急于求成急于证明自己。魏无羡又道:“你才十几岁啊?现在跟你差不多大的世家子弟,都没有猎过什么了不得的妖魔鬼怪,你又何必急于一时,非要抢这个先。”
金凌闷闷地道:“我舅舅和小叔叔成名的时候也是十几岁。”
魏无羡心想:“那能一样吗?当年有岐山温氏压在上头,人心惶惶,不拼命修炼厮杀,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射日之征里拉人上战场,管你是不是十几岁。而如今形势安稳,各家安定,氛围自然没那么紧绷,没那么拼命了。”
金凌又道:“就连魏婴,他当年斩杀屠戮玄武的时候也是十几岁。连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魏无羡道:“那是他斩杀的吗?那不是含光君杀的吗?”
听他提到蓝忘机,金凌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又强行忍住了,道:“你跟含光君……算了。你们自己的事。总之别的我不管,你爱断袖你就去断袖吧,这病治不了。”
魏无羡嘿道:“这怎么叫病呢?”
心中捧腹:“他还以为我在恬不知耻地纠缠蓝湛呢?!”
金凌又道:“我已经知道了姑苏蓝氏抹额的含义。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好好待在含光君身边吧。断袖也要断得洁身自好,别再找我们家的人,我也管不着你。”
他说的“我们家”,既包括兰陵金氏也包括云梦江氏,看来是对断袖的容忍程度有所上升,只要不找他家里人就可以当没看见。魏无羡道:“抹额?姑苏蓝氏的抹额有什么含义吗?”
金凌道:“你不要得意还装傻!我不想再说这个。你是不是魏婴?”
三句话的最后,他突然甩出一句,单刀直入,令人猝不及防。
魏无羡道:“你觉得我像吗?”
金凌沉默半晌,忽然吹了一声短哨,道:“仙子!”
被主人叫了名字,仙子甩着舌头,撒开四条腿奔了过来。魏无羡拔腿狂奔:“好好说话,放什么狗!”
金凌道:“哼!再见!”
他说完再见,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兰陵方向去了,看来还是不敢回云梦去见江澄。其他家族的子弟们也三三两两,朝着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