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法勃尔,老朋友。”

熟悉的粗豪嗓音以近乎冷淡的平静声调说着。

“这里就交。”

愣了一下,一股因羞辱感而生的激愤窜了上来,还没等愤怒转化成反驳的言语,勒内尔那低沉又决绝的声音浇熄了他的怒火。

“刚才的攻击是在为天上的部队降落进行清场,等到天上的铁皮渣滓落了地,他们就会发起全面攻击。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守住这条防线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应该做的是拖住敌人的脚步,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保住革命的种子。”

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最大荣耀。

但他们是游击队,更是革命者。

比起“战死的荣光”、“以生命捍卫荣誉”之类歌颂死亡的空洞语句,他们更喜欢活着的感觉,讴歌生命的美丽,而在这之上,他们更愿意为自由去奉献生命,为名为“下一代”的希望之光献出自己的心脏。

唯有保住革命的星星火种,才能在有朝一日绽放出强大的光芒,撕裂由疯狂、傲慢、偏见、专.制、迫害筑起的铁幕。

自由之花必须要由爱国者的鲜血来浇灌——在这个死者的尊严不复存在,连死亡本身都遭到扭曲的战场上,不过是一个简单明了的事实称述罢了。

“可是……”

法勃尔还想挣扎,面对枪林弹雨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硬汉,话音中居然带上了哭腔。

“没什么可是。我是你的上级,你应该服从我的命令。”

一把揪住法勃尔的衣领,斩钉截铁,近乎不近人情地挡住法勃尔想要说的话,勒内尔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到:

“听好了,带上小鬼头们撤下去,别让孩子们在这种屎一样的地狱里丢了性命,要是你敢丢下一个孩子,就算到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一把松开法勃尔,粗糙的手没有去抓一旁的步枪,满是枪茧和冻裂伤口的拳头抵住太阳穴,端正地行了军礼后,勒内尔笑了。

游击队支队长的脸上挂着一贯的爽朗笑容,那笑容充满了自信,如同仰仗自己与伙伴的力量,于荒野之中驰骋的野兽。

泪水满溢,滚烫的热泪不住从眼眶中滴落,紧咬嘴唇不让喉咙里的呜咽漏出来,法勃尔攥紧拳头还礼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这样就好。

法勃尔和孩子们的背影快速没入黑暗之中,勒内尔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只要革命的种子还在,世界就不会任由那些魔鬼恣意妄为。

“伙计们,这回我们是活不成啦。在里加,我们活下来了;在卡斯蒂利亚,我们又走了狗屎运;在莱茵战线,我们还是没死成;不过命运最后给了我们最好的舞台,不但能让我们至少作为一个人走完一生,还能让孩子们有机会活下去……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我们这辈子也算值了。”

勒内尔点燃了最后一支皱巴巴的卷烟,叼着烟的嘴巴扬起一丝乐观的微笑,留下的27名老兵们亦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们十分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可就算是要向地狱发起突击又如何?

没有屈服于绝望。

没有被憎恶和恐惧玷污自己的矜持。

即使没有鲜花和掌声为他们壮行致敬,甚至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老兵们依旧丝毫不为所动。

有人记得有这么一群老兵,有人知道曾经这里发生过什么,有人会沿着他们用生命铺就的道路继续前进。终有一日,会有人抵达他们不曾看到的终点,得见与此刻完全不同的未来。

够了。

无需继续奢求。

“……让我们代替年轻人,去教教铁皮疙瘩和尖耳朵们,什么是查理曼人。”

吐掉嘴里的烟草,老兵们默默的将被子蒙在头上,铲土、泼水、再盖上一层被子……足足盖满三层后,他们一齐从藏身处冲了出去。

几乎是立刻,狂暴的弹雨朝他们泼洒过来,然而不管是7.92㎜机枪弹还是预制榴弹破片,都拿看似不堪一击的棉被毫无办法,在这种泼水成冰的天气里,三层浸透水冻结的棉被几乎硬如钢铁,棉被之间还有冻结的泥土,在这如同复合装甲一般的防护面前,轻武器几乎无法发挥作用。

发现武器失效的瞬间,侦察型立即挥动节肢奔跑起来——十几吨的金属以时速60公里冲撞过来时,有没有那层防护都是一样的。相反,浸透水的被单十分沉重,举着沉重的被单,还是蒙着头冲过来。那些人类没有任何机会躲开冲撞。

侦察型的判断没有错。

老兵们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人体与钢铁碰撞的刹那,缠在腰间和胸前的手榴弹引信燃烧到了尽头,弹片和暴风扯开金属装甲,高附着性燃烧剂乘着暴风渗入装甲缝隙,熊熊烈火缠住钢铁骨骼和内脏,一架架侦察型瞬间成了一团团硕大的篝火。

可就算是这样,“军团”依然没有漏看穿过爆炸和烟火的身影,那仅剩下的最后三、四人,正在快步冲向降落中的“铁拳”梯队。

——拦截目标。

机械们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呓语,与仅在数百度的火焰面前就会被烧死的人类不同,由金属组成的“军团”就算置身一千三百度的火焰中依然毫发无损,也不会因为缺氧和浓烟导致窒息身亡。火焰无法停止他们的行动。

理应如此。

然而。

从未爆的燃烧弹中取出的白磷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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