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不仅有许多官兵护立,还有十余名太监一并候着。
带着一群正蓝旗护军而来的福康安正巧翻身下马,也看到了冯霁雯。
他交代了手下先行进去察看,自己则放缓了脚步,似有意等着冯霁雯跟上来。
冯霁雯很快追上他的脚步,招呼了一句“福三公子”。
福康安剿灭白莲教余孽有功,兼了兵部侍郎一职,几种官衔顶在头上,她倒不知要怎么称呼了,因是私下,不如就喊一句福三公子来得顺口。
福康安点了头,侧目看她神色如常,不由驻了足。
冯霁雯见状便问:“……今日大理寺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见宫里头似乎也派人过来了?”
还有福康安手下带着的这些八旗京畿护军,平日无事也不该轻易来大理寺走动才是。
福康安这才确定她竟是真的不知情……
眼见他神色有异,冯霁雯只当他是不方便多说,是以就笑了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若是多嘴了,你只当没听见便是。”
“……”福康安沉默了一瞬,错开她的目光说道:“宫里头的人应该是跟着和珅一同过来的,我带你去找他罢。”
冯霁雯微微一愣。
和珅也来了?
她心下疑惑,但见福康安没有多说,便也就并未多问,只带着丫鬟一路跟着福康安走。
秦顾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最近冯霁雯但凡有事需要出门,他必须或明或暗地跟着,这是和珅的授意。
冯霁雯如何也没想到福康安会带着她来到了大理寺天牢。
她觉得十分奇怪。
和珅一个军机领班,即便是在刑部有了公差,可也没有理由亲自来天牢提审犯人吧?
况且,福康安一见她便说带他来见和珅,都没问她的来意……
牢中昏暗,护卫提着风灯带路,脚下走得极快,忽明忽弱的光线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福康安带着人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前站定,冯霁雯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此处人似乎很多,冯霁雯听着耳边这些嘈杂不真切的说话声,一时莫名有些没由来的心惊肉跳。
“人已经没了气息,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
一名须发花白的太医从牢中走了出来,对身侧的高云从说道。
太医带着人离去,高云从见冯霁雯来此,似乎并无太多惊讶,朝她深深揖了一礼。
冯霁雯心跳越来越快。
她的目光越过高云从,看向了牢房之内那道覆着的白布。
这道白,竟比方才的风灯摇晃还要刺眼更甚几分。
牢房里的和珅却十分意外她会来此,一见着了她,便快步走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冯霁雯看着他问道:“这里面是出什么事了?”
她还想问这间牢房……关着的人是谁?
但不知为何她没敢问。
“先别进去。”和珅轻声对她说道。
冯霁雯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直到和珅伸手将她拦住。
冯霁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发怔、却将心里最深的疑惑以最直接的方式问出了口——
“是不是太妃出事了?”
她语气中的僵硬让和珅有些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语气带着安稳人心的沉定却又藏着不忍:“太妃……她已经走了。”
话刚出口,还未落音,冯霁雯眼中已如山崩于前,神情翻涌剧烈崩塌。
和珅能清楚地察觉到她的颤抖。
即便如此,看着他,她眼中却仍带着一丝莫大的祈盼。
“怎么会……”
她试着推开他,要进去一看究竟,可不知是他身形过于稳固,还是她通身无力,竟未能撼动半分。
“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确认是自缢无疑。”和珅拿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试图多给她些许安慰。
冯霁雯脑中不停地轰鸣着。
太妃竟是自缢……
就如同她先前对傅恒夫人所言那般……那本是用来威胁她的话,竟是转瞬间成了真!
可……怎会突然如此?
她此行前来,自认为必然能见得着太妃,她一路上甚至还恶趣味地想,若太妃听着了有关程世伯的这则“噩耗”,那一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她、脸上冷冰冰的神情还能否维继得下去?她倒要好好瞧瞧,太妃心软心痛、懊悔不已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取笑她一番才好。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对太妃十分不敬,她心中对太妃是存有气愤,气她不肯配合、一心求死……可她满脑子想得真的只是救太妃出去,盼着日后能有机会好好地孝敬她啊!
她从未想过太妃会真的离开她。
跟何况是以如此方式……
太妃苦了一辈子,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了数十年,父母亲人不能相认,相爱之人不可相守……即便如此,她却从未与人道出一句苦,从未在人前落过一滴泪——
哪怕是这一次抛开所有挺身而出,竟也都是为了她这个毫无血缘利益关系、还常常惹她生气的人……
这样好的一个人,这样满心为别人着想的一个人,怎至于……
一字字在冯霁雯心头犹如泣血,她嘴唇不停翕动,却始终难以发出半点声音。
她紧紧攥着和珅的衣袍,头深深地低着,将视线埋在了黑暗里,看似在竭力隐忍,却又像是汹涌到了极致却寂静无声的宣泄。
“我不想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