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溶月却不认为自己所言有任何不妥,而是反驳道:“师傅,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刻意安排陷害于我!难道就凭这些凭空猜测之辞,不光要给我安上盗用他人诗词的名头,还要将我污蔑为欺世盗名之辈吗?月儿自幼喜读诗书,十岁那年便拜入师傅门下,难道这些年来的努力师傅皆看不见吗?况且,这等有违读书人清誉的罪名,我即便是死,也决不能够就此不明不白地担下!”
金溶月满脸激动与决然之色。
四下当即又是一阵哗然。
冯霁雯闻言不禁冷笑出声。
这成什么了?
好似再往下说,便是要逼死她了一样。
明面上似被欺压到走投无路的可怜姑娘,可实质却更像是在以死相挟。
可这里的人多是同她非亲非故,她是死是活干别人什么事?
金溶月自是吓不到冯霁雯半分的。
而靳霖老先生活了大半辈子,自问是什么人都见过了一遭,此时虽对金溶月的无状感到不悦,却也未有要动怒的迹象,拿依旧严正的语气说道:“你若有证据可证自己清白,大可直言便是,妄言生死,并非是可以拿来堵悠悠之口的力证。”
甚至有时即便是死,也根本洗脱不了任何。
一如亭之当年。
“……然我纵有诗册为证,却也敌不过靳先生的含沙影射!靳先生在文坛中可谓举足轻重,一字一句便可引起轩然大波,先生当深知此态,却仍要如此中伤于我,竟不知我是于何时开罪了先生!”金溶月泪水盈眶,神情正如被逼至绝境的无辜之人。
事到如今竟还是不肯松口认错。
甚至还要倒打一耙。
靳霖无丝毫怜悯之意,兀自皱眉道:“《绮怀》一诗前三句是借鉴于李商隐与高启无疑,金二小姐若执意称之为偶然也无法可讲。可末句‘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金二小姐又当如何解释?”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这一句又有何问题吗?
几名才识不浅的男子低声讨论了一阵,却皆是无解摇头。
这句诗不管是措辞还是其它,似乎都没有可以借鉴的原型。
“自是有感而发,靳先生又让我如何解释?”金溶月满脸倔容。
“你当然无从解释。”靳霖目光有几分冷厉之感,道:“因为这乃是刘家小姐刘亭之临终前所留下的绝笔——”
“刘家小姐……”
“莫不就是三年前自缢的那位……?”
“那不是正是靳先生的徒弟吗?”
“……”
“据靳先生所言,当初刘家小姐离世,仅留下了这寥寥十几字。原句是为‘三四年间三四月’,只是为求全诗相对,方将其改作了‘三五年间三五月’。”冯霁雯出声说道。
说来凑巧,这首本就该在乾隆年间出现的七律,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呈现在了人前。
更为凑巧得是,这末尾一句,确是取自刘家小姐的绝笔无疑。
这一点,刘鐶之亦出了声证明。
“确是家姐临去前所留。”提及刘亭之,他微一敛眸,道:“家姐去世之时年仅十二,正当深春四月初,故才有此绝笔。”
末了,望向金溶月,发问道:“起初听金二小姐言之确凿地声称此诗乃你所作,便觉得奇怪了,家姐绝笔与遗言,除了我与家父家母,及靳先生之外,再无旁人得知,岂会出现在金二小姐诗中?”
至此,几乎已是真相大白了。
若说前几句只是偶然‘撞梗’,可与别人从未对外宣扬过的绝笔也近乎一字不差,普天之下,只怕也不会有这等巧合。
故而只有一种解释了——
此诗由靳先生与和家太太兴起而作,只是不知为何却遭了金二小姐盗用。
这竟是一场贼喊捉贼的闹剧……
众人望向金溶月的目光,几乎是彻底颠覆了。
金溶月下意识地摇头。
她想要否认,她想要解释,却根本不知还能够说些什么!
混杂的脑海中顿时闪过许多情形——
从昨日红桃找上她,直到此时此景……
她此时方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斗不斗得过的问题……而全部是冯霁雯的算计!
冯霁雯早就安排好这一切了!
冯霁雯如同她所打算毁掉她一般,要将她也完全毁掉!
一层冷汗顷刻爬满后背,金溶月唇色虚白,紧紧攥着双手,似要拼命地抓住什么一样。
“月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袁枚满眼复杂地看着金溶月。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在这清风廊中,亲眼目睹自己的爱徒被当众揭穿盗用之举,可谓名声尽送。
金溶月仍旧摇头。
“我没有……”
她有些恍惚地低低地答了一句之后,又陡然拔高了声音道:“是有人陷害我!”
“姑娘……”
阿碧连忙扶住她微微晃动着的手臂。
可迎着众人既不齿又无奈的目光,纵是身为侍女,她亦觉得无法抬头。
阿碧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睛。
姑娘这般骄傲的心性,纵是有错,可若当真要她低头认错,想来必是做不到的……
可如此境况之下,认与不认,又哪里还有什么区分?
袁枚最后看了她一眼,无声摇了摇头,面向众人道:“今日之事,令诸位见笑了。”继而又朝着靳霖与冯霁雯分别施了一礼,“袁某教徒无方,亦难辞其咎。此事个中详细待查明之后,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