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岂会不知她如今伺候不了自己,但她之所以“强求”小仙同去,为的只是让她尽早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而已。
一个人成日关在这昏昏暗暗的房间里,纵是没病只怕都要被憋出病来了。
“不必你来伺候,待到了英廉府,你只管继续养病便是。”她看着小仙说道。
“可是奴婢……”
“哪里有这么多可是,你若执意不去,我还得另找人特意留下来照看你,岂不是更加麻烦?”冯霁雯不容置喙地道:“莫再多说了,快更衣收拾罢,祖父还在前厅等着——”
小仙见百般推不得,唯有低低地应了句“是”。
她不愿出门的原因有二。
一是当真怕给冯霁雯丢人,认为自己眼下与从前不一样了,一切都会跟着不同。
其二则是……她觉得自己不敢出门。
她觉得自己会畏惧外人的眼光,会畏惧吵闹的声音,甚至会畏惧明亮的光线。
当她再次梳起发髻,穿上干净利落的衣裙,收拾的焕然一新之时,踏出房门的一刻,确觉久违的阳光尤其刺眼。
她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企图遮去视线。
下一刻,却觉手腕被人握着拽了下来。
小仙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满面惊惶地朝来人看去。
视线中却是小茶那张眉开眼笑的脸庞,正笑着跟她说道:“小仙姐姐,太太让我来接你,咱们快些去吧!”
小仙有些余惊未了的点头。
“我来替你拿。”小茶接过她手中的包袱,一面打量着她问道:“你总低着个头作何啊?”
“……有些刺眼。”
“刺眼?”小茶道:“太太近来也是见不得强光,暗了些却又看不清楚,大夫说是留下了后疾,只怕是很难医治得好呢——因着这个,太太近来连字儿都少练了。”
小仙闻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是那日大火之后留下的后疾?”
小茶点头。
想到那日之事,小仙心中一时更为愧疚起来。
那日若非是她粗心大意,太太又怎会九死一生,且又留下了这等后症。
太太那么喜欢写字儿的一个人,却是把眼睛给伤着了……
“但是大爷疼惜着咱们太太呢,昨日里不光是将一颗这么大的珍珠给太太磨成粉熬进了粥里——”小茶边说边比划着,夸张地险些没比出个鸭蛋大小来:“还嘱咐了刘全儿,每月都要采购上好的珍珠来给太太养眼睛呢!”
末了又有些肉疼地感慨道:“这可比喝金粉贵多了,昨个儿那颗珍珠是我眼瞧着磨碎的,听说值好几百两重金呢……但话说回来,大爷待咱们太太可真好!”
听到此处,想到她那爱财如命的性子,小仙不由笑了笑。
此时才忽地发现,原来别人看待她的眼神中并无异色,吵吵闹闹也并不值得畏惧。
纵然是这刺眼的阳光,待适应之后,亦是不值一提的。
一切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而隐约听小醒说,那个人……也已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小仙试着将脊背挺得直了些,一路听小茶说着近来府中发生的事情,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去。
……
于府。
送走了换药的大夫之后,小厮折回房中,捧了杯热茶送到床边。
“滚。”
躺在床上的于齐贤冷声吐出了一个字来。
“……”近几日来没少吃苦头的小厮不敢多言,忙躬身退了下去。
大夫分明交待了要多饮水,按时吃药,伤口方可早日痊愈,可大公子压根儿不听劝,倘若多说两句,动辄便要发火砸东西。
可若是大公子的伤口迟迟不见好的话,到头来受责罚的还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
思及此处,小厮便偷偷去了大少奶奶袁氏的院子里,将情况告知了她,意在让她劝一劝大公子。
还正抱病的袁氏听罢,当即让丫鬟扶着起了身,看于齐贤去了。
她与于齐贤成亲本是媒妁之言,无半点感情可言,加之于齐贤风|流成性,性情不善,她早有不满,但如今袁家已不复存在,她在这于家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于齐贤而已,故而自是不想他出事。
可不料这一趟前去,于齐贤没出事,她反倒出事了……
于敏中刚从宫中回来,便听着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大儿媳妇袁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袁氏小产了。
原因是去看望于齐贤之时,不知说了什么话,遭了于齐贤迁怒,本是掷了药碗过去,却不料袁氏在闪躲的过程中,不慎撞到了桌角上,当场便见了红。
先前袁氏病着都未敢服药,险些没熬过来,而这么一路磕磕绊绊保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这个消息对于敏中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若是寻常还且罢了,孩子没了可以再怀,可如今他唯一的儿子已是不能人道,袁氏腹中的胎儿是他于家最后的一丝血脉!
他于家到这一代,竟是要绝后了……
这个认知险些要将于敏中击垮。
于敏中来到于齐贤养伤之处,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两记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于齐贤脸上。
恼怒到极致,手下使了十足的力气,直将于齐贤打得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
“你这个逆子!我堂堂一个于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于敏中气得通身打颤。
于齐贤也后悔过自己当时的冲动之举,可奈何过错已经铸成,他亦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来,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