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被带进书房之时,和静与永琰姐弟二人正坐在一张方形小茶桌旁,见有人影进来,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冯霁雯意外永琰竟也在场之余,倒也能够从容不迫地上前行礼。
兴许是与嘉贵妃相比,和静与十五阿哥相对没有那么地令她充满压迫感。
但因不知对方寻她前来的真正目的,心底不免还是有些打鼓。
“坐吧。”一身章丹色绣海棠花纹旗服的和静看着冯霁雯,道:“今日找你过来,并非是真的与你请教书法来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冯霁雯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与之前的高贵冷傲所大为不同的平易近人之感。
“谢和静公主赐座。”
冯霁雯在一旁的椅上落座下来。
是的,和静竟还让人给她备下了椅子,而非杌凳。
虽不知为何,但这显是用来招待贵客之时才能有的待遇。
“不过你的字,写得确实极好。”和静看着坐姿端庄的冯霁雯,脑海中忽而闪过了况太妃的身影,近年来紧绷惯了的脸庞莫名又缓和了几分,道:“若非是亲耳听袁先生说香山别苑中那副祝寿联是你所写……当真是想不到你身上去。”
这话听着真是实在……
若非是袁先生说起,当真想不到她身上来……
“公主谬赞了。”冯霁雯讪讪之余,自也不敢承下她的夸赞。
和静却微微摇头:“我从不说虚话。”
她这般坚定认真的态度,令得冯霁雯微微一怔之余,忽而觉得这位看似冷冰冰的和静公主,实则‘耿直’的很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她唯有抱以复杂一笑。
余光中瞧见穿着绣团福圆领袍,外罩一件昌蓝色满人马甲的永琰正注视着她。
却不知是哪一种眼神。
冯霁雯不免又想到了那****气势汹汹地将玉牌砸在他身上,让他滚蛋的情景……一时只觉得如坐针毡。
和珅已同他将当日淑春园中的情形详细地说明了,也不知这小子是也不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
倘若不是,她今日还回不回得了家,只怕都是未知之数……
冯霁雯这厢兀自脑补设想良多,和静再开口,却已是开门见山。
“实则这回命人请你来毓庆宫,是本宫欲代永琰与和恪,当面与你道一句谢。”和静讲道。
冯霁雯听得愕然。
道谢……?
今次找她来,竟是与她道谢来了?
到底不能天真地拿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皇室中人,故而她从一开始念叨着的便是永琰若能够不计较她之前的大不敬罪过,便已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之事了。
至于感谢,她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如此奢想。
故而眼下陡然听和静如此认真地与她道谢,冯霁雯简直要意外地懵掉了。
而且……也不对啊。
什么叫做代永琰与和恪?
这里头怎么还有和恪公主的事儿?
她左思右想,唯一能想着曾帮过和恪公主的,便只有那次在御花园中帮其把猫儿找了回来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况且后来和恪已然因此赠予过她一块如意锁了。
怎么做姐姐的又要来谢一遭?
这……真的至于吗?
太客气了吧。
一种莫名其妙感隐约浮现在了冯霁雯眼底。
就因为这么一件丝毫不值一提之事,分别被两位公主道谢,无法理解之余,她甚至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和静公主言重了。”冯霁雯发自肺腑道。
和静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么,问也不问一句,就道言重了?
瞧她这表情,显是一无所知。
可这种事情竟还能不懂装懂的?
和静嘴角一抽,压下诸多腹诽,与之直言道:“去年香山枫会,和太太可还记得自己曾跳入塘中救下了一位小姑娘?那便是贪玩不慎落水的和恪。”
她说话干脆利落,却让冯霁雯好一阵吃惊,久久没办法反应过来。
彼时隆冬的塘水冷到了骨头里,她纵是想忘也没办法忘。
可那名被救下之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连个面儿也没再露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和恪公主?!
天呐。
这还能再出人意表一些吗?
“事后我得知此事,邀你来毓庆宫你却不肯。而公主在外落水不宜宣扬,一二来去,便拖至了今日方寻到时机与你说明此事。”说到此处,和静语气虽然沉静,然心情却异常复杂。
因为她没说的是,她起初召冯霁雯前来毓庆宫,与其说是欲向其道谢,倒不如说是为了提醒敲打。
不为旁的,只因她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因为诸多传言,对素未谋面的冯霁雯的人品德行皆怀有莫大的偏见。
一个人品德行不值得信任之人,她如何能不担心她会借和恪一事作为把柄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然而纵有这诸多‘苦衷’在,可冯霁雯救了和恪一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几番下来,事实也证明了一切担心皆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测。
冯氏这个人,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哪怕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她与和恪身份特殊,无论面对何人何事,都容不得她抱有半分侥幸的心态。
她不得不百般谨慎。
冯霁雯越听越觉得意外。
原来和静公主之前请自己来毓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