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南门,州牧陶邺中率领蓟州大小官员出城十里迎候。[库]
州府衙门和总兵衙门能到场的官员一个不落地尽数到齐,更别提渔阳郡的官吏们,凡是品级够格的,更是削尖了脑袋要在唐钦差面前混个脸熟。
一时间官道上绿袍如云、侍从甲士如雨,放眼望去蔚为壮观,当真是蓟州近年来少有的大场面。
蓟州城破,大伙儿侥幸逃得一条性命,此刻聚齐,彼此相视一眼,均发觉少了几张熟悉面孔,不管从前关系如何,此时都不免有些唏嘘伤感。
至于那位并不太招人待见的刘郡守,虽然听说没能殉国,此刻却也不在这里,而是不出大伙儿意料地给陶州牧打发去城西,去接待朔方派来的边军援兵。
在蓟州这块地方,朝廷与地方豪族的博弈根本就是摆在了台面上,申屠渊的霸道有目共睹,更别提还是别州来的跋扈客军了。因而在某些人幸灾乐祸的揣度之中,刘郡守此去多半是得拿自家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没准儿还要被背靠几座大山的唐钦差在心里记上一笔。也亏得刘郡守是蓟州官场出了名的厚道老实人,换做别人摊上这等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只怕要如丧考妣了。
日近正午,当南方官道尽头马蹄隆隆、掀起漫天烟尘的时候,蓟州官员睁大眼睛瞅了半天,也没看到黄罗伞盖乃至金戈卫等闻名已久的钦差仪仗。
若非每过一刻钟便有一骑探马来给陶州牧通报钦差的行程,只怕大伙儿都要以为是狄人又杀了个回马枪、从而落荒而逃了。
近千骑的大队骑兵逐渐减速,待烟尘渐落,终于显露出恒山铁骑的真容,饶是蓟州官员见多了金城将军麾下精锐,仍是有不少人心生赞叹。
大周已经近两百年没出过异姓王,宗师亲王也大多是混吃等死之辈,真正手握大权的满打满算只有三位,其中声望最隆、权柄最重者便是坐镇北定府的真定王姬武,论辈分乃是当今天子之叔,是公认的大周藩镇之首、北方擎天一柱。
老王爷戎马一生,麾下三千铁骑亲军威名赫赫,因为驻地为恒山大营,世人皆谓之恒山铁骑。虽然北定府亦驻扎有大量禁军,却完全被恒山铁骑夺去了光彩,世人只知恒山大营,却极少注意到北府禁军。
三千恒山铁骑多为人马皆披挂的重骑,力能摧山、战功彪炳,天子多次下旨褒奖,许持金枪。
是以出现在蓟州官员眼中的,就是这样一支无坚不摧的铁流。
无论人马,俱都身着寒光湛湛的铁甲,手持耀眼金枪,气势沉凝如山岳。为首一员领兵校尉更是一身灿烂银甲,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西河龙驹尤其雄壮,头顶大红盔缨迎风舞动,极为英武。
银甲校尉稍稍落后一步,护卫在一名绯红官袍的官员身侧。
蓟州官员的目光瞬间汇聚在此人身上,这位唐钦差不过五十许人,中等身材,白面方脸,一双眸子深邃静谧,观之如对深潭。
此人虽是文官出身,明明官袍都未换,此时不但软甲护身,头上也不是官帽,而是一顶银盔,此外身边竟无一名随从家人,也无马车行李随行。
陶邺中快步上前,躬身一揖到底:“蓟州牧陶邺中率蓟州官员恭迎天使。”
唐姓钦差在马上肃然应道:“唐符节承旨行事,还望诸位一体同心,不负天子重托。”
“臣等谨遵,不敢稍有懈怠!”蓟州官员山呼应和如雷。
陶邺中直起身来,脸上带笑,开怀道:“京师一别、犹如昨日,匆匆十数载春秋,不意符节兄风采更胜往昔。”
唐符节滚鞍下马,同样笑着还礼道:“这可真是折杀小弟了,若没记错,兄长弟九岁,今日劳兄郊迎十里,唐符节惶恐,日后同城为官,还要请年兄多加照拂。”
听到“年兄”二字,陶邺中始终提着的心算是放下大半,唐符节态度如此,虽然自家辞官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但这个州牧的位子多半还能坐上些日子,应当不会被天子卸磨杀驴。
他摇头道:“惶恐个什么,老头子托大,就叫符节一声贤弟,当年殿试高中,你我一同参拜天子、跨马游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数十年风刀霜剑、宦海沉浮,诸多同年星散各州为官,大多缘悭一面,前阵子听说陈洪玉老兄被流放剑州,闻之令人唏嘘不已,你我蓟州相逢,也实在是难得之喜。”
两人脸上皆露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之色,接着又相视一笑,纵然之前并无深交,凭着同年之谊,立刻亲近了几分。
既然官面上的事情已说完,陶州牧与新任总兵已经开始叙旧拉家常,无需两位大佬发话,其余官员纷纷识趣地退开等在道旁,也没人敢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
很快两人身边就只剩下了那名银甲校尉。
唐符节抬手向身侧银甲校尉一引,介绍道:“这位是真定王爷麾下、恒山大营折冲校尉熊飞白,骁勇善战、挡者披靡,世之虎将不过如此。”
熊飞白抱拳道:“长史大人谬赞,末将愧不敢当,熊飞白见过陶牧守!”
陶邺中闻言心中一动,这位熊校尉称唐符节为长史大人,而不是天使或总兵,除了表示亲近,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在里头。
二百年前湘戾王一场叛乱掀起了偌大风波,如今的平民百姓或许早已淡忘,他这样熟读史书又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人物,却深知那场叛乱的余波绵延无穷,对周天大势的影响完全不下于铁骑西征。
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