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这场戏,凯特的核心思想就是“还击”,这也是她在试镜过程中所展现的特质,所以凯特在表演时,她始终在试图把自己的气势展现出来,包括台词的衔接,包括说话的速度,包括眼神的使用,她一直在还原试镜当天的表演节奏。
表演过程中,凯特的感觉并不明显,她始终在竭尽全力投入自己的角色之中,她可以感觉到兰斯的情绪牵扯,在坚定强势的信念之下,她的还击显得缜密而顺畅,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对抗就已经形成了。可是,现在站在监视器面前,凯特却逐渐感觉到,她和兰斯的表演节奏似乎不在同一个频率上。
按道理来说,两个人是在争执对抗,所以表演节奏势必会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尤其是刚才六十秒的演出里,你来我往,对话一句接着一句,狭小的空间和密集的对话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隙。但问题就在这里,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强度,同样的速度,凯特却感觉两个人的表演节奏有所差异。
这种感觉着实十分怪异。凯特知道自己没有放慢速度,相反,她一直在试图提速——争吵过程中自然是反应速度越快越高,所以,只可能是兰斯在降速了。
抬起头,凯特看向了兰斯,却发现兰斯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了过来,这让她有些不确定起来。然后就听兰斯说到,“再回放一遍。”
六十秒是很短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播放完毕,兰斯转头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其他演员们,却发现,所有人都是一片沉默。于是,兰斯就再次说到,“再回放一遍。”大家此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显然这场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其他人正在回看,其实兰斯也在细细地观察。刚才这场表演,发挥空间十分有限,但兰斯却不这样认为,展现表演深度的恰恰是这些看似简单的戏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动作和表情习惯,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同时也是根据这个人的生活、工作、交友等环境形成的。
比如说出租车司机,这一职业十分特别,因为每天都需要接触大量的乘客,形形色色,他始终都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长时间的开车不仅十分疲惫,而且也十分无聊。有的司机会选择开电台,专注于电波之上;有的司机则会看乘客脸色,如果合适的话,那么他就会和乘客聊天;有的司机会十分八卦,静静地观察每一位乘客,在脑海里撰写各式各样的故事。
兰斯为了揣摩出租车司机这一角色,不久之前,实际花费了两周时间去开出租车,每天轮八个小时的班,以出租车司机的视角去观察这座城市,然后兰斯就发现了,迈克尔-曼版本里,杰米-福克斯饰演的麦克斯,显然角色定位不够明确。
杰米版本的麦克斯有许多特质,他的梦想是拥有一家高级定制轿车公司,为顾客提供宾至如归的服务,让他们甚至不愿意离开轿车。所以,他在饰演麦克斯的时候,许多细节都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比如喜欢倾听高雅的爵士乐,比如在合适的时机会主动与顾客聊天,比如会从顾客的角度出发选择合适路线……
这一切都是正确的轨道,但兰斯却发现,这里缺少了麦克斯自己的个性。“借刀杀人”之中,麦克斯是一个拥有梦想却始终不敢去实现的人;他内心拥有着强大的正义感,但却被碌碌无为的人生消磨了勇气;他每天坐在出租车里,幻想着自己驾驶的是豪华轿车,接待着上流社会的顾客。
所以,麦克斯应该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他一丝不苟地爱护着自己的出租车——哪怕这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出租车公司的;麦克斯应该是一个内心有无数想法的人,可能每次看到不同的顾客,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无数的构图,但他却从来不敢表现出来;麦克斯应该是一个始终不太自信的人,他不喜欢和别人争吵,甚至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立场。
这也使得麦克斯和文森特的碰撞更加具有火花,麦克斯内心深处的所有情感犹如死寂的火山,在文森特的步步紧逼之下,在这个充满杀戮的夜晚之中,一点一点挣脱束缚,导致了最后的大爆发。
那么,这些个性应该如何通过细腻的表演来体现呢?
兰斯在刚才的表演之中就试图体现出来,麦克斯始终频繁地看向后视镜,这不仅仅是和安妮在交流,其实也是在不断打量安妮,在打量的同时,麦克斯脑海里是汹涌着无数情绪的,所以他的眼睛应该始终在移动着,从后视镜到正前方的道路,从正前方的道路到侧面的其他车辆,再到方向盘上的指纹、玻璃窗上的尘埃之类的细节,那种躁动不安的幻想画面始终保持着活跃。
另外,麦克斯说话的时候彷佛总是含着一口气,那一口气是他本能的习惯,每次说话之前都会犹豫一下。其实,这种犹豫其他人是很难感受出来的,很有可能会误以为他只是在呼吸——每次呼吸都比较大口罢了,但其实这是麦克斯自己思绪的沸腾。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专长——他对洛杉矶的每条道路了如指掌,就连红绿灯的时间都可以揣摩出大概,可是,在与安妮交锋时,他依旧显得犹豫不决。一方面是考虑到安妮的顾客身份,但一方面也是麦克斯的个性因素。
还有就是,麦克斯有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歪头,比如摸眉,比如吐气,比如抿唇……诸如此类的小动作都泄露了麦克斯内心的不确定和思绪的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