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估计吃得正香,那边走过来个人。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清秀俊朗,大眼睛精神气足,一身绸布碧绿衫,腰间还系着个浅色布囊。
“恩公!”三步作两步过来。
秦修一看,挺眼熟,像是昨晚那个看小黄书的。
“竟然在这里遇到恩人了。”季云生两眼直盯着秦修,激动得差点绊倒,哪里还注意得到旁边低着头的那人。
秦修只闲闲应他一声。
“恩人是叫秦修?”季云生心神荡漾,昨夜还看不太真切,今白日又得一见,他恩人长得好看!真好看!
“嗯。”秦修没搭理他的意思。
白狐狸囫囵吃下整只迹,连骨头都没留下,又去嗅荷叶上的油腥味,一张涂脂染粉的脸现在全抹上了油。
季云生不气馁,又搭讪:“这位是?”看这姑娘背影,像个美人,心一紧,难道恩人有对象了!
狐狸抬头一脸懵,季云生先是一愣,随即惊道:“啊打!是你这个妖孽!”
狐狸脖子一缩。
一人一狐吵吵嚷嚷闹起来了。
秦修就慢悠悠喝茶。
一人一狐撕扯半天,季云生蹭了一身油。
思及还是勾搭人要紧,季云生决定先歇战,自顾自在秦修边上坐下,抬手给他添满茶水,“恩人呐,它怎么会跟着你。”
“跟你有关系?”
季云生接话接得顺溜:“没关系。”
“我先走了,你随意。”秦修站起身,用扇子敲敲狐狸示意该动身了。
季云生跟着站起来:“要去哪?我一个人也无聊,恩人要是不介意……”
话没说完,秦修直截了当:“介意。”领着狐狸就要离开,季云生又匆忙伸手拽到他的一点衣角,扭捏说一句:“那啥,恩人啊,我这还有很多小黄书,你要不介意……今晚再来没收呗……”眼睛眨巴眨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修一挑眉,抖开他的手,跨出门槛。
心说莫名其妙。
再出酒肆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尾巴,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那个看小黄书的。
听书喝茶看戏赏花,半条街逛过,也到了天黑。
敲锣打鼓,戏腔起,喧嚣也起,街上灯火通明,花灯逐一点起来,远远看去像两条翻腾的长龙延伸至天尽头,一仰头,各样花灯色彩缤纷繁异,随夜风左右飘动。
姑娘们也出来了,携着女伴挪步谈笑,盈盈转眼,秋波如水,人面花灯相映,又添上几分姿色。
青年男女手中各执一枝深蓝色花,在街上来来回回走动。
身后突然有人跑过来,一枝花往自己手里头一塞,笑嘻嘻的:“这是我的百子莲。”秦修一看,来人正是季云生,大眼睛熠熠发亮:“我送你的可是第一朵!”
“所以?”秦修不明白,这花拿来干什么。
季云生捂脸羞涩道:“我的小黄书真的可多了。”
“……”神经病?
甩了看小黄书的,又顺着人流往前走,果真热闹非凡,与九墉庆典还是有些不同的,多了凡人的俗气和喜气。
白狐狸也好奇,东看看西摸摸。一人一狐走到河边,往下一望,惊艳一霎。
满河的金辉,善男信女俯身放下一盏盏河灯,莲花样的河灯承载着愿望晃晃悠悠漂向远方。
远远看着,就好像流动的银河,灿然生辉,难以言喻的美丽。
河边一棵百年凤凰树,遮天蔽日的枝叶,树上垂下的红绸底系着铜铃,夜风一过,红绸连着叶子洋洋起舞,浩浩荡荡,“哗哗哗”“铃铃铃”两种声音交缠在一处,悦耳动听直触人心。
走到木桥中央,四下人声鼎沸,底下幽水淌莲灯,右侧凤凰老树红绸飘荡,顶上花灯高悬飞舞。
徐徐扫望,当真是美轮美奂,心想,这应该就是修士难以体会到的俗世之乐。
“秦修。”
身后突有人唤,秦修转过去,白纱蒙着眼的人在他十步之外,笑容温和既往。
他走来,穿过攘攘行人,在他身前站定:“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灯辉映在他面上,清辉满面,眉梢唇角都是动人心弦的温柔,有风过,白纱发尾轻摇,铜铃杂着树叶作响,像是天边飘来的仙音。
没有幻音没有融魂,心头却咯噔一下,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楔进去了。
如果没有那层白纱,他想,那黑瞳里应该会是像那年红笼映空下一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