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牙看到了自己。
但也不是自己,因为镜子里面的半兽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畸形的龙,虽然他还用两只脚站立着,但他头颅已经被拉长,他的嘴变成了不满獠牙的长吻,而他的膜翼比现在还要宽阔,几乎覆盖了整个镜面,漆黑的鳞片取代了灰褐色的皮肤,他像是一个身披甲胄的怪物,他甚至没有穿着靴子,因为他的脚也变成了有着尖利指甲的爪子。要让英格威来说,赤牙在镜子里的样子几乎能够与之前他们还是两只小羊时的公爵相比,精灵沉默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金色眼睛——一种混浊的金色,让人想起杂质太多的黄金,这像是一种残酷的证明,预示着赤牙本身血统的不纯正。
但对赤牙来说,这就足够他高兴的了,他谨慎地打量着自己:“这是精灵的镜子?”
“我不确定。”英格威说:“我没有看到过相似的记载。”
“但你说这是真实之镜。”
“只能说镜子上确实是这么些的。”希尔薇抱着双臂,她的话显然比英格威更有说服力,至少赤牙不再面露怀疑,他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么它会是一种预兆吗?这会是我之后的样子吗?”
“也许。”希尔薇说:“埃贝?”
埃贝看上去有点不愿意,他犹豫着走到赤牙的身边,这时候赤牙在镜子里也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很明显,这面镜子拒绝同时为两个人阐明前路——赤牙更不情愿地走来了,他一离开,在镜子里的埃贝就发生了变化——他依然身着金边的白衣,青春俊美,但就在这时候,他抬起头来,向着镜子外的人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充满了邪恶的意味,而埃贝并没有笑——他生气地向镜子投掷出自己的锤子,锤子击中了镜面,但就像是一泓净水一般,它只是起了一层轻微的涟漪,锤子跌落在地上,涟漪也慢慢地回复了平静,在镜子里的“埃贝”露出了更大的笑容,简直就像是在讥讽他的原身。
英格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是饰品,也许是那个笑容,又或是从白色的衣袍泄露出来的东西,但还没等他弄明白,埃贝就从镜子面前退开了,之后暂时没人上去,游侠阿索罗插着两只手,有意耸了耸肩,“我们非得都照照镜子吗?我觉得应该没这个必要。”他说着,就向这个房间的另外两扇门(分别通往左右两侧)走去,但他无法打开他们,他又走向他们来时的通道,结果也是一样。
“看来确实如此。”希尔薇说。
游侠迟疑了很久,才终于走到镜子前,镜子......有那么一瞬间,镜子就像是坏了,因为它没能照出阿索罗,只照出了一个扭曲的灰色影子,阿索罗的面色不断地改变着,最终落在了一个难看的表情上:“我有阴影生物的血统。”他不甘心地说,但从他的语气上看,他不是因为自己的血统而感到羞愧或是别的,而是被迫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这让英格威蹙眉,埃贝与赤牙在镜子里的影像虽然有些奇怪,但至少还是他们自己,但阿索罗......显然又是另一回事,精灵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歉疚,他并不怎么想要知道同伴的秘密,既然他们已经是同伴了,那么他们就应该能够保留属于自己的一些秘密,就像是希尔薇。
英格威不再等待,他走到镜子前,阿索罗立刻让开,镜子里倒映出了英格威的影像,“哦,你老了。”希尔薇兴致勃勃地说。
她的话可真是有些过分,但对于英格威来说,他在镜子里,不像是老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成长了,镜子里的他完全已经是个成年的精灵,浓眉之下是一双因为满怀睿智与冷静而愈发显得冰冷的蓝眼,他望向镜子之外的自己,双唇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到英格威辨认出来,希尔薇就突然插入他与镜子之间,镜子里的画面一下子就变了,英格威无声地摇了摇头,从镜子面前让开,镜子前只留下了希尔薇。
之后的变化大概没人能够想到。
镜子里是一只巨龙,银龙,这可比赤牙更令人意外。
是的,谁都知道希尔薇也是龙裔,而在法崙,银龙的后裔无疑是最多的,但无论龙裔如何做,他们最多也只能达到赤牙在镜子里的那种程度,也就是说,一只畸形的龙,但在镜子里的确实是一只完完整整的银龙,没有一点丑陋的地方,它是那样的美,鳞片就如同在月光下的湖水那样闪亮波动,双翼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银箔和冰雪,它的利爪也如同水晶与玉石雕琢而成的,它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但比起赤牙的那种混驳的金色,它如同晨光一般璀璨明亮。
“很可惜,”在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了这样的美而倾倒的时候,希尔薇突然发出了讥讽的低沉笑声,她伸出手,按住了镜面,就像是能够碰触到镜子里的巨龙:“这不是我,”她轻声说:“我永远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狠毒与疯狂,以至于竟然没有人,哪怕是英格威或是埃贝,去试探她的真意。门打开了,他们走了出去,希尔薇的话让他们心事重重,哪怕在之后的房间里,每一卷卷轴,每一份记载,每一个紧闭的匣子都能够让几个小格之前的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心不在焉,不断地回想着他们在镜子里的影像,这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预言,还是他们内心的祈望?但从埃贝以及希尔薇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想要这样的将来。
只是有些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