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墙壁里的诡眼(1/2)

眼前这个人的形象与我记忆中的李士蓉几乎无法重叠。/p

以前的李士蓉很注重保养，这跟她学过医有关，不管是美容养颜还是食疗，甚至就连个人卫生她都非常注意。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们所里无论男女，全都养成了勤洗手的习惯。/p

平素她给人的感觉总是朝气蓬勃、精明强干，脆弱、疾病与衰老似乎并不属于她。没人能辨别出她四十二岁的年龄，白皙红润的肤色及一头乌黑英气的短发，总在误导人们的判断，以为她恰及而立。/p

可眼前这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女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p

看着她迈动缓慢的步伐，像一只被斩断双翼的天鹅，自高空坠落，翱翔天际将成为她此生难以企及的梦想。/p

我的律师梦破灭了，她又何尝不是？/p

历经两世，我不再为得与失所累，但她显然还没有从这种失去中走出，不知道她这十个半月都经历了什么，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p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像透明一般白得毫无血色。/p

停下脚步，她愣了须臾，然后冲我凄然一笑，嘴唇蠕动了下，似乎要说什么，奈何距离太远，周边放风笼里羁押人的聊天声又太吵，我仅从她的口型勉强分辨出，她说的是“小宁”——业内所有比我年长的人对我的称呼。/p

一个曾是在煜安市叱咤风云，但却被戴上手铐的律师事务所主任；另一个曾是大伙眼中前程似锦，但此刻却站在铁笼子里被缚住自由，等待法律裁决的年轻下属。/p

想来这个画面不仅是我，连她都深感无力和凄惶。/p

我跟她就这样隔空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对方，直到东面监室里的一个羁押人喊了声，“李律师，出院了？我们那几个人的案子明天就要开庭了，大律师给预估下我们的刑期呗！”/p

这明显带有嘲讽的言辞激起了我的愤怒，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个在调侃李士蓉的人，应该就是我们所案发前接受辩护委托的lún_jiān案嫌犯之一。/p

在他的带动下，其他笼里也陆续传来挖苦声，“隆哥，算了吧，你就别为难人家李大律师了，她恐怕连她自己能判多少年都不知道呢！”/p

“就是就是！让李大律师给咱们做个普法教育还差不多，免得咱们将来出去后，拿了国家的钱，还以为是应得的。”/p

押解李士蓉进来的干警冲那些在叫嚣的男号怒吼了声：“都他妈闭嘴！谁再敢大声喧哗，午饭取消，面壁一下午！”干警的警告使那些讥讽声变成了低低的窃笑声。/p

对这些人的冷言讥讽，李士蓉显然并非第一次经历了。/p

她目光瞬间变得如冰一般幽寒，冷冷地扫视了眼刚才嘲讽她的人，然后像躲避噩梦般迈着虚浮的脚步，快步向监室走廊走去。/p

或许就像那两个劳动号对我说的，李士蓉是在装病！换做是我，我也宁肯被囚禁在医院里，也好过在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消磨人意志力的地方待着。/p

一个小时的放风很快就结束了，收笼回监室后不久，我听到距离我很远的一个监室门口传来干警的招呼声，“提审了。”/p

无名无姓，这倒挺不一样，我走到窗前拨动窗户，从玻璃反光发现从尽东头一间监室里走出来的人是李士蓉。/p

我下意识地收回手，不想让她发现我在偷看她，心里却在思忖着会是谁来提审。我跟她是同一个案子，如果是法院的人来提审，估计一会儿她回来，我也该出去提审了。/p

可一直等到午饭时间，也没听见李士蓉回来，难道是她的辩护律师来会见她？至于这么长时间？/p

下午放风时，之前那俩发烟的劳动号又来了，我小声问他们：“李士蓉上午出去提审回来了吗？”/p

“刚才给她那监室里的偷儿发烟的时候，没见她在放风笼或者监室里啊，她不会又去医院了吧？”劳动号是自东向西发烟，如果李士蓉在监室里，他不会看不到。/p

“唉，人家有背景，我在看守所里快两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有像她这样，小病大养，无病呻吟，直接在医院里养老的犯人。”刀疤脸劳动号有些感慨地说。/p

我自然知道李士蓉有背景，可她那些“背景”能帮得了她一时，还能管得了她一世？所谓鸟尽弓藏，在位时，互相利用，离开了，便也就失去了可利用价值，不离不弃的，终究只有家人。/p

另一个劳动号用胳膊肘拐了下刀疤脸，扭头四下扫视了眼后，小声说：“你知道啥？我听那偷儿说，李士蓉不在看守所里，是因为她见着脏东西了……”/p

“净瞎说！”刀疤脸用脚踹了下那个劳动号，同时偷瞄了我一眼，像是讨好般低声斥责那人，“大美妞的监室里就她一个人，你还让人睡踏实觉不？”/p

我晏晏一笑，看了眼偏西的太阳，融融阳光虽感觉不到温暖，但却能驱逐人们心底的阴霾。/p

想起在蓁荣市看守所里所见过和经历过的那些怪异事物，我不认为还有什么能吓得到我。/p

可我却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毕竟现在是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p

一直到晚上就寝，也没听见李士蓉回来，想来是真的又回医院里住着了。/p

夜里，外面起风了，风越刮越紧，挟着砂砾尘土击打着南窗，寒风穿过窗棂渗漏入室，使空荡的监室愈发冷意逼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