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脏水准备去厕所倒掉换上干净水，于春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盆，“我来！”/p
明知她戴着脚镣行动不便，但我没去阻拦她。有些情况下，你越是礼让客气，与人的关系便会愈发生疏。/p
重生回来，我没打算跟任何犯事的女人有交集，但眼下我有求于她。/p
脚镣在水泥地面上蹭出沉重而又响亮的哗啦声，将灌满清水的脸盆放到地上，于春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打从你进来的那天起，我就感觉你跟其他人不一样。”/p
她蓦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我惊愕无比，莫非她灵魂出窍那晚发现了什么？/p
“你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儿，而且还特别聪明，刘所搜号那天，是你干的吧？”她冲我挤了挤眼。/p
我暗吐了口气，原来她指的是这个。看来她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只是在暗中观察罢了，女人这八卦的天性，纵然将死也不会改。/p
见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大概以为我是在担心这事会传到王佳鸿的耳朵里，便将话题转移。/p
“说起律师，一审的时候，我男人给我请了个，结果那家伙的嘴跟个棉裤腰一样。开庭那天，检察院两个公诉人就像两台轰炸机，把他炸得晕头转向。”/p
刑事案件能否推翻检方重罪指控，律师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但再厉害的律师，如果收集不到犯罪嫌疑人无罪或罪轻的证据，仅凭一张嘴根本无法翻案。/p
“你那律师大概收集不到故意伤害致死的证据，所以没能推翻公诉人对你故意杀人的起诉。你想办法传话给葛海洋，让他去海西省清浩律师事务所请一个叫董存德的律师为你二审辩护。”/p
海西省的刑辩律师中，董存德是资历最高的一个，我这也是听所里那些律师们平时议论时说起的。/p
我不知道当初于春华二审改判的具体原因，但既然现在这个律师不合适，那倒不如换掉，让海西省声名显赫的厉害人物登场。/p
“既然你说的那个律师那么厉害，还是省里的，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请得动他？”想到家里的经济状况，于春华顿时颓了，忧虑写在她脸上。/p
“人命比钱重要！”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且是因为经济犯罪被关押进来的，所以，对金钱与生命的领悟我比常人要更深刻一些。/p
“你现在一审判决才下来不久，法院短期内不会来提审你。上诉期你又没法跟家人接见，二审法院受理上诉的审结期限为两个月。时间紧迫，所以，你得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人，把你要换律师的想法传给葛海洋，钱的事让葛海洋那大老爷们去想办法。”/p
为了仲安妮的事，我只能侧面引导于春华往外间传话，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求她一并帮我也传个话出去。/p
当然，如果于春华的丈夫葛海洋真的能把董律师给请来辩护的话，很大几率上能将于春华故意杀人的定性给翻转成故意伤害致死。/p
这两种罪名，虽然结果都是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但在优先适用死刑上却迥乎不同。/p
“你不是一直在担心葛海洋知道你跟高强的那段恋情后会恨你吗？如果他肯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地奔走，那就表明他已经原谅了你。”/p
说完，我将裤子放到清水盆里，不去看于春华纠结的面容，给她充分思考的时间。毕竟葛海洋能否原谅她并肯在她身上花钱，只有为人妻的于春华心里最清楚。/p
就在我将所有衣裤净干净并晾晒好，准备将脸盆送回监室时，于春华一把拉住我的手腕。/p
“宁恕，俺听你的，你说得在理，人命比钱重要！就当……就当考验俺们夫妻的感情了。”这话怎么听着有种破釜沉舟的感觉？/p
看着她眼中满含对生命和美好未来的企盼，我忍不住一阵心酸。如果钱能买来人命，将来出狱后，不管花多少钱，我一定要让父亲寿终正寝，而非意外死亡。/p
回监室送脸盆时，我发现王佳鸿在装睡，也不知道刚才我和于春华在放风笼里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p
“你放心，她什么也没听到。”仲安妮俊秀的面庞冷静如冰。/p
这么快就接受死亡现实了？呃，看来当过兵的人的心理素质和对挫折的承受能力比我这普通人要强多了。/p
淡淡地睇了她一眼，每次面对她，我总有种词穷语短之感，倒不如去跟放风笼的“杀人犯”聊聊天，好歹那是个活人。/p
刚迈下厕所通往放风笼的台阶，于春华迎上前，将我簇拥到北墙角。“宁恕，往外传话这事恐怕得明天了，今天眼瞅着就要收笼了。”她将声音压低至仅我们二人能听到。/p
“你好人做到底，等明天的时候你帮我演一出戏咋样？”她一脸乞恳地看着我，同时不忘扫眼监室，防止被人偷听到。/p
“行。”我不假思索地应下，“正合适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