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爽利的小姐妹叫春玲,对着有容眨眨眼,笑的像是繁星挂满了天:“就瞧不上这样的,感情天底下空空堂的就站了她一个明白的。我家里二妹妹就这么幅脾气,见着别人好吃好玩的就挪不开眼。贱皮子的很,非吃了排头才老实。”/p
旗下人家都有讲究,不够相当的交情,自家的事儿是决口不提的。才分到一屋子里的小姐妹五个,春玲说的坦『荡』『荡』半点不忌讳。/p
甭以为这样就好了,余下人是头都没抬,宫里忌讳多,可不光说多了会惹祸,谁知道哪句话听到耳朵里会是罪过。且有容生的实在漂亮,看谈吐也不像没见识的。在内务府时,门楼略高点的人家都悄悄给闺女办了免选,像有容这样出挑的还真不多见。/p
圣上后宫佳丽三千,什么路子进来的没有,譬如有容这样的,就差脸上写两个大字,明摆着的不规矩。识时务的多,春玲这么大刺刺靠拢上去的还真不多见。/p
短暂的沉默,春玲眼神闪了闪,与有容相对着一笑,半点没有不自在。/p
有容自叹弗如,她倒知道这位傻大姐儿似的人物很有些心计。/p
双喜赌气回屋,瞧见挤在一起的铺盖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得打叠起精神来跟住在一起的人交际,心里不知道有多憋屈。/p
手上的活还没干完,外边已经又开始叫人了。/p
最先看见的是冯德顺,依旧是之前见他时的那件衣裳,只是脸上已经没了老好人似的和气,斜斜的仰着头眼睛冷淡的放空,浑身上下都写着‘瞧你不起’!/p
站在一边的玉嬷嬷也教导了两句,一再提点了新进宫的小宫女们不得私自出储秀宫,要紧的即便是有什么差事也得最少两个人一起。/p
都是来了个下马威,明显冯德顺那‘此处无声胜有声’更有说服力。/p
然而有容却知道,老太监不过虚张声势。在储秀宫的日子,他是可以对小姐妹们打罚,可玉嬷嬷只要轻飘飘的说你一句‘不受调理、没什么出息’就能直接被打发当杂役去。/p
一时一下的疼,忍忍也就能过去;反倒是日复一日的绝望,有容再是想都愿意想!/p
冯德顺想养几个好苗子,深宫里的老太监们想翻身,走的大多是奇货可居的路数,这才时常找了人去说话。/p
有容也是其中之一,老太监打头一回起话里话外就直打听,有容家预备走谁的关系。毕竟生的灵秀,跟一群『毛』手『毛』脚的丫头比起来更是格外的沉稳,气质也不同。/p
冯德顺也说不明,只想着面前的宫女才十四大点,以后还不知道出落成如何光景。/p
心里认准了家里送了有容进宫就是预备攀高枝的,可惜嘴硬的很。/p
一筹莫展间,正被有心的双喜逮着了机会。私下里揣度着,将有容再外边订了亲事,得罪了人才进宫的话给传了出去。/p
闲话无论个真假,有人递出个枝丫,等转到第十个人手上就能长出颗树来。/p
直到一日,屋里人走的差不多干净,春玲擦着身子而过低声说:“和大监低个头。”/p
有容拿抹布的手一顿,无端的生出几分感慨来:也是个聪明人。/p
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p
可这辈子,有容最不屑于低头的,怕就是冯德顺之流了。/p
同住一屋的交情都要提点一句,更何况从小熟识的呢!/p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谁脚底下的泡不是自己走出来的,春玲提了一句,已经算对得起良心,接连两天没瞧着有容的动静,也撩开了手不再提。/p
宫里的日子沉闷,有不敢说的、有不能听的,有容不过一小小宫女,正是个没有忌讳闲着磨牙的好人儿。/p
闲话越说越多,有容淡然,当然有的人可就不舒坦了。/p
……/p
双喜提了个食盒守在过道,一见了有容就往她手里塞:“玉嬷嬷可来找过姐姐?”/p
往常小姐妹之间的小动作,有容如今再看恍如隔世,却已不习惯如此亲近了。她后退了一步,摇摇头。/p
“咱们规矩一学就是三个月,偏赶着要摊派差事的节骨眼儿上传出闲话来,必定是有人嫉妒。这是嵌了青黄粒的烧麦,据说玉嬷嬷极喜欢,姐姐快去跟嬷嬷解释解释。”双喜额头都见了汗珠子,一脸的焦急。/p
当的是情真意切,不过每次对着她,有容肠子都像是刚喝了毒『药』似的,要痛上一痛,又哪里还热情的起来。/p
且烧麦是猪肉的,也是上辈子后来有容才知道玉嬷嬷是个假回、回。/p
去道观念平安经,上赶着寻不自在。/p
有容脸沉如墨,眼里化不开的疮痍,牢牢的盯住双喜:“我不急,在家时候跟傻子的亲事是你娘提的,闲话是你传出去的,这一食盒要给玉嬷嬷的猪肉也在你手上。我不过水个被欺负的老实人而已,又何必要着急?”/p
双喜提着食盒的手已经抖成一片,瞪着有容惊惧交加,眼神恨不能化出实质般的刀锋出来索命一般。/p
有容每说一句,双喜脸就白上一分,直到被‘猪肉’二字刺激的失声尖叫:“你……胡说八道。”/p
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p
有容彻底失了说话的兴致,脸稍稍的撇向一边:“你尽管喊,引了人来才好,免得悄默声的玉嬷嬷不知道的孝心。”/p
声音里淡淡的嘲讽,刺激的双喜眼眶都红了一圈,索『性』抽了帕子遮住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