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胤元年晚夏初秋,皇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p
皇帝下令要在潜龙街午门处死一个人,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p
但而今的时节,微妙得让人有些草木皆兵,所以就连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也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p
神武皇帝刚立国后不久,就秘密下令要去屠城,这件事就如同悬在寻常百姓头顶的一把巨剑。/p
李慎晚年的昏庸无道让人们既对新帝抱有极其高的期待,又有些害怕他走上那个位置,也免不了被乱花迷眼,失了初心。/p
等神武皇帝曾经下过屠城令的事情传开的时候,很多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并不知道皇帝的初心到底是什么。/p
天下豪杰并起时,曾经有过不少地方政权和领导人,他们口中大约都会喊着不少企图笼络民心的口号。/p
比如什么同舟共济,比如什么惩奸除恶,再比如什么为天下万民谋生。/p
人们想到这些,才忽然记起来神武皇帝发家之时,类似这些笼络人心的话,竟然是半句都没说过。/p
容虚镜选择了他,天下所有人,就跟着他的旗帜了。/p
不入流的小道消息越传越开,古逐月屠城是因为要阻止容虚镜宣扬偏激的教义,人们最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随着流言扩散,也逐渐有人重新审视起来。/p
容虚镜起前被怀疑抽练生魂以求长生的事情,半个字都没解释。/p
如果神武皇帝真是发现她的秘密,要规整星算的行为,似乎也并不是完全说不过去。/p
但当时人始终说得太少,人们只能自顾自猜测,于是传言说皇帝要亲自监斩这天,午门又挤满了人。/p
古逐月站在行刑台上,垂眼看着午门乌泱成片的人群。/p
上一次这里这么热闹,怕是要追溯回尉迟醒被处斩的那天了。而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呢?/p
胡勒的质子被赐婚后又抗旨,两个国家的关系就此崩裂。靖和冉冉升起的将星选择了他的朋友,成为了叛国之辈。星算的掌门第一次公开露面,点出了帝星的宿主。念渡一的钦达天从天而降,一剑刺穿了未来乱臣贼子的心脏。/p
每一件事,都是能令后世观史之人哗然的大事。/p
这样一比,古逐月如今只是要在午门处死一个人,更是不值一提了。/p
“陛下……”余明遥发觉皇宫门口的神策军似乎是在阻拦什么人冲出来。/p
余明遥其实更希望自己没有看见,或者说没有认出来。/p
古逐月闻言瞥了过去,看见了神策军拦也不是,放也不是的皇后。/p
“我没有让你们拦她。”古逐月说。/p
余明遥看了一眼苏灵朗,而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余明遥为什么这幅神情。/p
“叫他们让开。”余明遥侧回头,低声对他身后的一个统领说道。/p
很快,阻拦池照慕的将士纷纷收了武器,沉默地立在皇宫门口。/p
挤在午门前看热闹的人们这才看到,想要冲出来的人,是皇后。/p
池照慕深吸了几口气,脱下了脚上不知道废了多少人力织的锦靴。她原本就没戴发冠出来,此时更是扯下了头上的所有珠钗,全都丢在了血迹斑斑的汉白玉地砖上。/p
“这……”余明遥有些慌,他一侧头,看见了古逐月阴沉的脸色,更是什么话都没法说出口了。/p
他实在是摸不准身边的皇帝,到底对他娶进宫的皇后,有几分情意。/p
苏灵朗的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他见不得女人受委屈,但想来想去,其实这委屈也是她自己求来的。/p
“陛下,”苏灵朗低声说道,“她是皇后。”/p
古逐月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冷眼看着落魄的池照慕。/p
池照慕穿得朴素,此时披头散发更显得凄凉,她一路走向刑台,始终是抬着头,看着古逐月。/p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都静了下来,万千人比肩引颈,看着堂堂皇后跪在了刑台上。/p
“将军!”言恬被神策军踩着小腿跪在刑台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p
“将军!你快起来!”言恬的声音有些沙哑,嘶吼起来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p
从他执意要去后宫陪伴池照慕的那天开始,他早就想过了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过这么快而已。/p
古逐月不在乎池照慕,言恬一直看在眼里的。/p
他以为至少要等十年二十年,古逐月终于肯看一眼他的枕边人时,才会想到自己这个卑微而恬不知耻爱慕他妻子的人。/p
但可笑的是,如今古逐月要杀他,都不是因为他爱池照慕。/p
到底为了什么,他们三个人,心知肚明。/p
“将军!你别这样!——”言恬身后的神策军一用力,他的小腿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p
这是他莫名就爱上的人,她从前那么光彩夺目,如今却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地为了他而跪下。/p
言恬想,古逐月要是有心,就不会让爱他的人如此屈辱。/p
“古逐月!古逐月!”言恬在神策军的手底下挣扎着想要回头,“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粮草!——”/p
“别说了!”池照慕想要拉住言恬,“你说了!”/p
“是谁给你军备!”言恬充耳不闻,只顾着奋力转身,质问古逐月,“是谁让你从一无所有的通缉犯走到了这个位置!”/p
“我叫你别说了!”池照慕的吼声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p
言恬陡然失了力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