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醒与百里星楼站在风里,衣摆不时随着风扬起来。他往向风侧站了一些,将和风与阳光都挡在了他的身后。/p
“钦达天也只是职责所在而已。”尉迟醒说,“不必多想,我从未,怪过钦达天。”/p
“也不是怪,”尉迟醒觉得自己的用词好像有些不恰当,“就是从来不觉得钦达天所作所为,是不对的。”/p
“毕竟钦达天当时,也不知道。”/p
百里星楼背过身去,面对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尘世的风景其实从来都是绚烂迷人的,只是从前,她身边未有人相伴,而鲜少认真观看而已。/p
“长门先生的意思是,”尉迟醒说,“他身死时,被交换的命星就会归位。”/p
“十年?”百里星楼说,“还是百年?”/p
“恐怕不会太长。”尉迟醒回答道,“他说他已经将星轨掩去,但镜尊位还是算到了,只不过算到的是他换过的命格。这就说明长门先生,其实已经在强弩之末了。”/p
“星楼,”尉迟醒说,“人生世间,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p
百里星楼的心中忽然一沉:“你为他说的这句话,还是为你自己说的这句话。”/p
尉迟醒看着百里星楼的背影,里面住过他爱到极致却没能说出口的那个灵魂。/p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p
可若重来,他也许依然没有机会没有立场,光明正大地在那样的处境里,去全心全意爱谁。/p
人要先有自保的能力,才有资格去谈爱恨。/p
“大概是为天下所有人的一句开脱。”尉迟醒说,“钦达天是高居云端的神明,不必过多在意凡人间的恩仇,于钦达天而言,不过转眼的事情,若有机会忘,就不必想起。”/p
百里星楼扯起嘴角,努力想要笑却始终笑不出来:“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p
尉迟醒有点没反应过来。/p
百里星楼最近常常做梦,梦见一个,生动而具体的人影,她其实也不知道那是谁,但她觉得,可能尉迟醒是知道的。/p
她告诉百里星楼,他想去去墨芝,他一定会喜欢墨芝的桃花。/p
百里星楼其实一没听见她说话,二没看清楚她的脸,但她就是知道了,阿乜歆要她,带尉迟醒去墨芝。/p
去看这漫山遍野的桃花。/p
“你以前,是否跟她提过这里?”百里星楼问,“或许还说了什么,让她对这里念念不忘。”/p
尉迟醒只记得阿乜歆曾经无意间提起过墨芝,她说这里土壤肥沃却用来种了满谷的桃花。/p
他那时候以为阿乜歆只是随口一提。/p
“她好像活过来了,”百里星楼指着自己的心口,“她快要把我,变成她了。”/p
百里星楼的声音微弱得几乎不可闻,混在了风里,尉迟醒只断断续续听见了寥寥几个字。/p
“抱歉,”尉迟醒说,“我……”/p
尉迟醒想说自己没听清。/p
百里星楼转过身,看着尉迟醒的眼睛:“若你未来面临关于我的选择,不论你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要相信,对于你对于我,都是一种解脱。”/p
百里星楼抓过他的手,拉着他飞上了悬崖边上一棵横生的桃树上。/p
桃树算不上粗壮,但两个人坐在上面,还是承受得起的。百里星楼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短笛子来,递给了尉迟醒。/p
“这个你会吗?”百里星楼问。/p
尉迟醒接了过来,靠在唇边试了试音,便随便挑了支曲子吹了出来。/p
他并不很精通,整支曲子吹下来时有忘调重调或者跑调,但百里星楼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p
她闭着眼,在微风中仰起头,任由南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裙摆。/p
尉迟醒时不时侧头看着她,若不是她悬在空中依然晃动的小腿,他都有些怀疑百里星楼是睡着了。/p
吹便了他会的所有曲子,外加记得住的所有片段,尉迟醒不得不放下了短笛:“不会了,只会这么多。”/p
百里星楼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这片山川,从前她觉得生命太过漫长,如同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前行。/p
可如今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中间这段原本嫌长的岁月,也开始变得弥足珍贵起来。/p
“很好听。”百里星楼说。/p
尉迟醒有点心虚地干笑:“啊是吗……”/p
百里星楼忽然纵身一跃,向着崖底跌去,尉迟醒先是一愣,然后在目光追随着她下落的过程中,他发现百里星楼并没有展翅。/p
她看着坐在树上拿着短笛的少年,向着无尽的花海中落了下去。/p
尉迟醒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在愣神后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她跳了下去。/p
百里星楼的身后忽然之间掀起一股猛烈的气流,将不断下坠的她托了起来。/p
尽在咫尺的桃枝猛烈晃动,枝头的花瓣被狂流扯落,在疾风中打着转飞舞。/p
百里星楼身后的双翅忽然展开,她向上飞去,与下落的尉迟醒撞了个满怀。/p
她扣着尉迟醒的后腰,四周的风吹过来,让两个人的发丝缠绕着一起飞舞。/p
尉迟醒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用手掌拖住了她的后腰,这是一场,至死也再难超越的极致浪漫。/p
没有血光,却一脚踩在生死的边缘,没有旁人,却始终备受良心的谴责。/p
越是这样,反倒越是炽烈到让人胆战心惊。/p
百里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