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坐从春意初现的王庭后苑中穿过去，一路走到了公主殿的门口。/p
里面住着的是他最疼也最亲的妹妹。/p
殿内没有点火烛，白日里也显得有些灰暗，李璟无声地斥退了门边的侍卫，动作轻缓地走了进去。/p
“灵秀？”李璟没能在昏暗中寻到她身影，只好出声轻唤她的名字。/p
可殿中无人回答，哪怕是风吹动的声音都没有。/p
李璟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扇打开的窗户前，窗外的垂枝海棠开得正盛，满树的花朵让整棵树都被染成的粉色。/p
他站在树枝漏下的光影中，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离开这里。/p
不只是公主殿，他想离开皇宫，离开皇城……离开这个冰冷复杂的人世。/p
有人轻手轻脚地从他背后走了过来，伸臂环住他日渐消瘦的腰肢。/p
李璎从背后搂着他，把自己巴掌大的脸蛋靠在他的背上：“醒哥哥，你许久没来了。”/p
“灵秀，”李璟有些疲惫，“风将军，战亡了。”/p
李璎的动作一僵，她明显地慌乱了起来：“怎么会，这怎么会？”/p
“醒哥哥，”李璎松开了他，走到他面前握着他一只手，“你别着急，你好好劝劝陆将军，他伤心是肯定的……”/p
“别说了。”李璟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p
李璎见他面带怒色，十分顺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好，不说了，我们不说了。”/p
李璟的神色越来越疲惫，或者说是崩溃，他慢慢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一把将李璎抱住了：“灵秀，你说祖辈相传的东西，会不会毁在我的手里。”/p
“怎么会呢，”李璎拍着他的后背，语气轻柔而笃定，“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要守护的东西，一定会好好的。”/p
李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肩窝里。/p
“没事了，”李璎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脖颈间，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也开始隐忍地颤抖，“一定会没事的。”/p
“风将军教会陆将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离开的时候，陆将军能够继续守护靖和呀。”李璎说，“你是陆将军的朋友，他不会离开你的。”/p
李璟突然一把将李璎推开，她撞在书架上，跌坐在了地上。/p
鎏金缠枝灯座被带倒，顶级的黄蜡烛滚落了一地。/p
李璟怒火中烧，额头上的青筋爆起：“我叫你不要说了！你知道我是谁吗？！”/p
“你知道风将军是被谁杀了的吗？！就是尉迟醒从南行宫里带出来那个马奴！”/p
“哦还有陆征，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逆贼也叛逃了，他去了铁王都，用我靖和学的本事，要来打我靖和的军队！”/p
李璟蹲在李璎的面前，在她拼命躲闪时抓住了他的肩膀，对着她怒喊：“李璎！看着我！看着我！”/p
“看着我！”/p
李璎恐惧地抬起眼睛，看着李璟怒火熊熊燃烧的双眸，里面有无尽的仇恨和杀之后快的疯狂。/p
“靖和全完了！”李璟喊到，“南北线大军压过来，你还在想着谁？！”/p
“啊！——”李璎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想把头埋进膝盖里。/p
李璟拉着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脸，她挣扎着挣扎着，忽然就安静了下来。/p
李璎静静地看着李璟，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打在李璟长袖的繁杂刺绣上。/p
一口铜钟忽然在李璟的脑海中敲响，巨大的声响一直回荡着。/p
“对、对不起，”李璟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对不起对不起。”/p
李璎一下往后倒了下去，靠在了书桌上，她愣愣地看着慌乱的李璟。/p
李璟这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情。李慎死的那天，李璎的神智就再也没有清醒过。/p
而自己却在此时此刻，因为战场上的失利，去责怪一个毫不知情的孩子。/p
“对不起，”李璟抱住李璎，自责地哭了起来，“是我不好，这都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我不该对你这样。”/p
李璎慢慢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p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李璎的眼神落在枝头的花瓣上，她有些好奇地偏过头。/p
“窗外的花，”李璎忽然说，“真漂亮，你说是吗？”/p
“醒哥哥？”/p
她感觉自己肩头那人忽然一僵，然后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p
很奇怪，窗外明明是艳阳天，她却觉得好冷，就像是早就远去的冬天，依然没有结束那么冷。/p
李璎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一些，这世界太冷了，他们得凑近些，再近一些，相互取暖，才不会死在这冰天雪地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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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醒从土坡上跳了下来，踩着高低不平的土台阶走到了百里星楼身边：“跟其他城关差不多，都被烧过。”/p
此刻他们就在玉门关中，距离河西走廊直线距离不到六十里。/p
百里星楼站在烧废的城门下，脚下是黑漆漆的荒土和雪白的木灰。/p
边塞的风一起，尘灰就扬得到处都是。/p
“走吧。”尉迟醒走进城门，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百里星楼，“你要不要……”/p
百里星楼从头到尾一身白，城中多有烧毁的废墟，若是一直这么起风，恐怕还没等到他们找到活人，百里星楼一身白衣就要成黑衣。/p
此时她只是在城门站了片刻，裙摆已经成了黑灰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