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星楼落在刺林的最高处,一轮新月低悬在天穹中,仿佛她振翅的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触碰到月亮一样。/p
震州人生于辽阔的高山雪原之中,听力视力远远优于常人,百里星楼站在刺林上,垂眼就能看见刺林牢房里枯草上爬行的蚂蚁。/p
她站在顶部,闭上了眼睛仔细寻找着尉迟醒的声音。/p
初春的风掠过刚冒出芽的嫩草,露珠滴落下来,打在泥土之中,藏于泥土中的虫蚁苏醒过来,窸窸窣窣地活动着。/p
“如果阿乜歆愿意,她就跟我走一起在那里生活。”百里星楼听见了尉迟醒的声音,“可能你不知道,我还会弹胡琴,我可以在草原上弹胡琴做烤肉。”/p
百里星楼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画面。长着八字胡的尉迟醒抱着一把胡琴,坐在驾着烤肉的火堆边,他一边弹琴一边笑,身边坐着心爱的姑娘。/p
“如果她不愿意,那她就回她的念渡山去。”尉迟的声音像极了夜间的轻风,百里星楼要是不仔细听,就会错过。/p
百里星楼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尉迟醒还在跟人交谈着:“想起我时可以来看我,想不起也可以,只要她过得无拘无束。”/p
无拘无束。/p
百里星楼觉得这四个字对于世上的所有人来说都太过于奢侈。/p
“可她回不来了。”/p
百里星楼站在了尉迟醒的牢笼门口,再走过去尉迟醒和陆麟臣就能看见她。/p
可她突然停了下来,尉迟醒和陆麟臣的交谈断断续续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可自始至终,她的心里都在想着那一句。/p
她回不来了。/p
圆月挂在天空中,百里星楼在风里抬头,任由温柔清冷的月光撒在她的脸上。/p
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的心里,是空的。/p
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事,多多少少都有挂怀的人,怎么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呢?/p
就好像她的心里,装着的就是茫茫震州雪原,初看时辽阔无边,实际却是一片荒芜。/p
她的喜悦,她的悲愤,她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p
可人要是没了这些,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p
百里星楼回过神来,恰好听到陆麟臣商议着美男计的事情,她走到了牢笼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尉迟醒。/p
逆着月光,尉迟醒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这幅皮囊下,住着另一个灵魂。/p
“钦达天。”尉迟醒礼貌地站起来,拜过百里星楼。/p
百里星楼低眼从他的身上扫过,他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被渗出来的鲜血所染红,在月光下仿佛一幅泼墨画。/p
“你要看谁的回忆?”百里星楼问他。/p
陆麟臣眉头一皱,上一次见面,百里星楼还拿着云中剑,二话不说一剑刺穿了尉迟醒的心脏,怎么这次,她的脾气就这么好了?/p
“古行川,”尉迟醒如实相告,“我怀疑他是古逐月的父亲。”/p
古逐月,百里星楼有点印象。/p
她摊开掌心,一本微光聚成的小册子出现在了她手里,她翻动了几页,找到了古逐月这个名字。/p
小册子上记着她与古逐月在云上宫里的对话,她顺着看下来,脑海里逐渐出现了这个少年的脸。/p
“难怪他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百里星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原来他和他的父母分离多年,甚至不知道父母是谁。”/p
尉迟醒看着百里星楼的所有动作,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钦达天用这个本子记事?”/p
百里星楼抬头看着尉迟醒,她点了点头,然后把小册子往尉迟醒这个方向一递。/p
“我的记忆力有些问题,有什么事我想记住,就需要写下来。”百里星楼说。/p
尉迟醒走了过来,低头看着百里星楼所写。她用的是震州的文字,字迹工整而娟秀。/p
“你看这里,”百里星楼翻回第一页,指着一排尉迟醒看不懂的文字,“写的就是我误伤你的事情。”/p
百里星楼没有察觉到尉迟醒已经没有再看册子,而是看着她戴着头冠的发顶。/p
“误认尉迟醒为帝星,伤其性命,”百里星楼认真地念着,“不计代价,必须补偿。”/p
百里星楼念完就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尉迟醒略微失神的目光。/p
陆麟臣干咳了几声,转过头缩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去面对着石壁。/p
“我要娶沐怀时了,”尉迟醒鬼使神差地说道。/p
他看着百里星楼的眼睛,她眼里任何的情绪变动,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有意观察。/p
百里星楼起先是一愣,在心中思考了很久了以后才慢慢开口:“恭喜?”/p
“若钦达天不介意,可否告诉我,”尉迟醒说,“刚刚钦达天您,在想什么?”/p
百里星楼看着他赤诚的眼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往前一步走进了牢笼之中。/p
刺林的尖石拦不住她,精钢的铁柱也拦不住她,她从月光之中而来,一步踏进尉迟醒的牢笼中。/p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百里星楼说。/p
尉迟醒听到了自己追问的答案,面上却没有得偿所愿的愉悦。/p
他转过身,将自己的脸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p
百里星楼的心脏忽然猛然跳了一下,她伸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那种高空坠落的绝望感像是海浪般涌过来,几乎快要漫过她的头顶。/p
让她感到空旷,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