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醒看着尉迟夜近在自己眼前的脸,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对自己的家人很不了解。/p
但他确实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不了解他们,他们也并不明白他。/p
“王姐觉得,”尉迟醒问,“我若谁也不选,就是懦弱无能贪生怕死,只求你们两个谁当上大君就放我一马的人?”/p
尉迟夜被他问得有些愣神,她怀疑尉迟醒会读心,怎么把她心里的想法全都一字不差地猜到了,并且还说了出来?/p
尉迟醒无奈地笑了笑:“王姐,南方有句话,心中有山,看山便是山,心中有水,看水便是水。”/p
“心中无山无水,那看山也是水,看水也是山。”/p
陆麟臣听着尉迟醒云里雾里这句话,好半天记不起来南边哪里有这句话。/p
他正张嘴想要发问的时候,尉迟醒猛然扭过头来,瞪着陆麟臣,让他硬生生又把疑问憋了回去。/p
“你的意思就是我贪生怕死,”尉迟夜冷笑一声,“我懦弱无能,我想苟且偷生,所以看你才是这样?”/p
尉迟醒低下头,拱手行了个礼:“弟弟从没有过这个意思。”/p
“尉迟醒。”尉迟夜忽然一把揪住了尉迟醒的衣领,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p
他一下撞在尉迟夜的身上,红晕又从耳根蹿上了脸颊。/p
“我告诉你,”尉迟夜说,“在这里就是这么残忍现实,你要么自己强,要么运气好选到的阵营强,你以为你中立,能够安稳吗?”/p
“你会腹背受敌,被吞到渣都不剩。”/p
尉迟醒低头不语,尉迟夜垂眼看着尉迟醒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出来。/p
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会有这么不争气的弟弟。/p
在逐鹿原上是那样,尉迟夜还可以当做他是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伏低做小。/p
可这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对着如此尖酸刻薄的挖苦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p
一点狼性都没有,尉迟夜简直不信他是胡勒大君的儿子。/p
“我阿妈跟我提起一件事,”尉迟夜正要松开尉迟醒,却忽然听见他低声说道,“当时南行宫被腐尸围困,是王姐去救出了她。”/p
尉迟夜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件事,愣了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是又如何。”/p
“你若觉得感谢,那你便要求父君严惩……”/p
“多谢王姐。”尉迟醒轻柔地说道。/p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让尉迟夜几乎以为是幻觉,她愣了许久,才慢慢松开了尉迟醒。/p
她见过尉迟醒不少次,却从没有认真打量过尉迟醒的脸。而当她真的认真看的时候,才发现她弟弟的眼睛是如此干净。/p
里面很是平静,没有仇恨没有执念没有爱恨,只有温柔化成了水波,时不时荡起星光一样的波澜。/p
任何看着这双眼睛的人,都有理由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有着一颗干净透亮的心。/p
尉迟夜看晃了神,终于反应过来后才连连退后几步,清了清嗓子正声道:“你懂什么,我不是为了救她……”/p
“王姐是想利用我阿妈。”尉迟醒打断了她的话。/p
尉迟夜忽然被打断,只能继续与尉迟醒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只即将在照妖镜下现出原形的妖怪。/p
“王姐也许还想利用我,”尉迟醒说,“但无论如何,多谢王姐。”/p
“从我得知王姐曾经进入南行宫救我阿妈时,我就一直在想,若我从小在草原长大,与王姐应该是另一种更加轻松的相处方式。”/p
尉迟醒不是信口胡说,而是他真的想过,从见到尉迟夜的第一面开始,他就设想了无数次自己与尉迟夜一同长大的情景。/p
她性格张扬,某些时候也许有些刁蛮,但她做事其实向来都会仔细考虑。/p
尉迟醒想,若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也许就是那种一心维护弟弟妹妹的长姐。/p
她嘴上说着嫌弃,背地里却把欺负自己亲人挨个刁难个遍。/p
尉迟醒这样想,其实并不是有多想受人保护,只是他长大的这一路,太孤独太冷清了。/p
哪怕是尉迟夜对他的一点好,就算掺着计谋与猜忌,他都觉得很好。/p
“你、你瞎想些什么?”尉迟醒皱眉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再是那么地乖张轻狂,仿佛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p
她弟弟不少,妹妹也不缺,唯独就这一个,在她这样的态度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p
尉迟夜甚至怀疑这个弟弟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p
“王姐,”尉迟醒说,“宁辅国的人情,好借不好还。”/p
尉迟夜原本终于有了一起裂缝的防备又迅速收拢了,她冷冰冰地看着尉迟醒,像是在打量他到底知道多少。/p
“宁辅国曾是我的老师,”尉迟醒说,“他滴仪宄得很,王姐是个直爽磊落的人,去救我的阿妈,不论如何,弟弟先谢过了。”/p
尉迟夜仔细品着尉迟醒说的话,才发觉这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说话竟然也是滴水不漏。/p
他既提点了尉迟夜,又不至于令她太过难堪。/p
“需不得你来提醒我,”尉迟夜转身,“他那重重心门,我并未想要一探究竟,做人都是要惜命的。”/p
“我也一样。”/p
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