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p
“雷云清不是纯种的鲛人,”百里星楼说,“她知道能让你看见东西只能靠鲛人泪一博。”/p
“她才九岁,她把长着倒刺的长矛刺进胸口,花了三天才流出她的鲛人泪。”/p
而那时,雷云清也只是在一本书上偶然看见的,书里说,桥生这样的海族,眼睛里有一颗种子。/p
种子可以开出能治任何病的花来,缺鼻子就能生鼻子,缺眼睛就能生眼睛,但只有鲛人泪,能让它发芽。/p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个闲来无聊时打发时间的话本,还是真的有用的秘法。/p
但她都愿意一试。/p
“你挖出眼睛,用心头血灌出花。”百里星楼抬起手,一朵莲花飘来了她的掌心中。/p
莲花中有雷云清的身影,一把冰冷锋利的长矛穿过她的肋骨,她疼得想蜷缩起来,都没能流出眼泪。/p
雷云清咬牙抓住了长矛,用力一拧,忽如其来的刺痛让雷云清的额头猛然涌出冷汗。/p
桥生看着幻境,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无数带着倒刺的长矛刺穿,再被人狠狠一扭。/p
“傻子,”桥生没有眼珠的眼眶中有眼泪流了出来,“你真是个傻子。”/p
百里星楼忽然发现,桥生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有些不同了。原本凹陷下去的眼皮凸了出来。/p
——他长出了眼睛。/p
“你也是鲛人?”尉迟醒问。/p
“不对,”尉迟醒忽然发现了哪里对不上,“雷云清的眼泪没能让种子发芽?你不是把种子挖出来给雷云清了吗?”/p
“他挖的是眼睛。”百里星楼说,“不是种子。”/p
尉迟醒恍然大悟,难怪桥生的眼窝是凹陷下去的。/p
“傻子,”桥生心疼地笑着,“疼出来的眼泪哪里管用。”/p
“看到了吗。”百里星楼说,“你想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她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p
桥生一挥手,枯树上的莲花灯纷纷飞上了天穹,千万盏灯火朝上飞去,远处的人群传来了赞叹声。/p
枯树忽然回了春,嫩黄色的小芽苞从早就枯死的树枝里钻了出来。/p
然后迅速脱去稚嫩的颜色,从浅绿变得苍青。/p
桥生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千灯同明。/p
他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过,闭着眼睛时,他靠着“感觉”来看这个世界,睁开眼时,桥生才发现了这个世界是如此迷人而瑰丽。/p
尉迟醒看见桥生的眼睛里映着灯火,像是装满了星辰,他看着这个雷云清深爱的世界,眼神温柔而好奇。/p
桥生站了起来,然后郑重地跪了下来,俯首叩拜百里星楼:“多谢星楼先生。”/p
尉迟醒听着这个星楼先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p
“她姓百里,”尉迟醒说,“百里星楼。”/p
尉迟醒其实忘了告诉百里星楼,他觉得她的名字,是他听过最动人的一个。/p
百里星楼。/p
星辰绵延百里,闪烁其华,于浩瀚苍穹中如楼宇般云立。/p
恢弘,浪漫,并且引人神往。/p
桥生也仿佛愣住了,尉迟醒不得不想,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百里星楼的名字如此动听。/p
“钦达天?”桥生迟疑而缓慢地问道,“您是钦达天?”/p
有那么一段时间,桥生想去念渡山巅的苍古神树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雷云清的记忆,把她失去的记忆,全都还给她。/p
但周海深说苍古神树由唯一的钦达天百里星楼手握云中剑镇守着,就算他真的去了念渡山,钦达天也未必就网开一面放他过去。/p
而后来,桥生退缩的理由,不是因为行至念渡路途艰险,也不是因为手握云中剑的钦达天有多不可冒犯。/p
打倒桥生的,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重重阻碍。/p
而是藏在他心里。从未提及过的自卑。/p
“世上知道钦达天的人很多,”百里星楼说,“却少有人听闻过百里星楼。”/p
桥生又叩了叩头:“我的老师是海上云雾重楼的楼主。”/p
“我送你一样东西。”百里星楼站了起来。/p
满树刚生出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百里星楼掌心向上举起手,云中剑自天外飞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里。/p
百里星楼抓住剑柄,将云中剑插入面前的泥土中,冰凌破土而出,每一面如镜子般的冰凌都在重映着桥生和雷云清的往事。/p
那是九岁的雷云清,失去的所有记忆。/p
百里星楼抬起手,所有影像随着她的动作从冰凌中抽出来,汇聚成一个小光点。/p
莲花灯还剩一盏,百里星楼把它从桌上拿了起来,将那个小光点放了进去。/p
桥生愣愣地看着,直到百里星楼提醒他,他才愣愣地站了起来。/p
“在这个世界里,”百里星楼说,“不必活得如此顾忌。”/p
百里星楼没有点明,她觉得也许自己说了,他们也并不见得理解。/p
这是两年前,只要百里星楼从这里出去,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会从他们的脑海里被抹去。/p
这是无法挽留的记忆,也是不会影响未来的经历。/p
百里星楼就算立马帮桥生和雷云清做证婚人,从这里出去,谁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p
这短暂一瞬,对他们,对百里星楼,都只是一场梦。/p
“你看着我做什么?”百里星楼低下头,发现尉迟醒整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