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卯也心下气恼，早年贺兰姝便顶着贺兰姓氏与他们红氏处处作对，如今终于被他捉住了痛脚，他一早起了杀心，并未想留下活口，但此刻红绾这丫头被其劫持，却似绑住了他的“手脚”，若红绾是一般红氏儿女，错手杀了也便算了，偏偏这丫头的父亲在红氏中还有些用处，死了对他可没什么好处。/p
贺兰珏一向爱洁，烟灰弥漫在空中，他将斗蓬抖了抖，似漫不经心，开口对屋里的人道：“姑姑，阿珏来了。”/p
四下无人作声，只余火舌『舔』噬板梁的断响格外清晰，火光照映下的屋门内慢慢显现出两道人影。/p
贺兰姝一手勒住红绾的肩膀，一手持剑死死抵住红绾的脖子，想是被烟气熏得十分难受，她与红绾的样子都很狼狈，脸上添上了不少烟灰。/p
红氏子女多会些拳脚，但红绾自小骄纵，学艺不精，不曾是贺兰姝的对手，且她受了惊吓又被烟气熏了一脑子，现下跟个虾米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贺兰姝躲在红绾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又警惕围墙上弓箭手，不敢踏出屋子，平日里舒缓的目光变得狠烈，像只受了惊的豹子，随时可能一口咬断身前人的脖子。/p
贺兰珏当下有些后悔，似乎不该将阿离带到此处，看现在这番景象，少不了待会儿要打起来，这里人多，刀剑无眼，身边又都是些豺狼虎豹，把她搁哪儿他都不放心。/p
他只得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后揽了揽，阿离心下晓得他在想什么，看似躲在他身后看着，又在他身后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服。/p
贺兰珏也未因贺半姝劫持红绾而恼怒，仍旧是晚辈一般的模样，镇定但话中却不乏惊奇，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快些出来，让人灭了这火。”/p
红绾早是『露』了爪子的豹子，她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在此与我惺惺作态！方才红卯这小人不是就同你说了，这厢出来装什么好人！”/p
贺兰珏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姑姑若有何冤屈，自当与我说清楚，我即在这里，便看谁有这等胆子敢在这里动你分毫。”/p
身边众人心中皆是一震，他们都是闻讯而来，来时已见贺兰姝受制，又听红卯所言贺兰姝正是那之前盗取藏宝阁的内贼之一，不免当即听受红卯之令将海棠园围了个水泄不通。/p
可贺兰珏此言却是在点透他们，让他们知晓谁才是这贺兰山庄的主人，断然绝无可能是那红氏。/p
红卯在旁不曾声响，贺兰姝却止不住冷笑，又像是感慨：“你自小就与旁的孩子不同，心思通透，怪不得兄长那么欢喜你，却不仅仅因为你是那女人的儿子，还因你这脑子生得极聪慧，学什么都快，筋骨也是极好，小小年纪便精通那么许多东西，也不知红煞了多少人的眼。”/p
她说来竟有些唏嘘：“我记得最深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你这双眼睛与你母亲最像，生来就那么清明。”/p
她似乎回忆起从前那个明朗少年，一双毫无杂质的眼眸，像一碧春季的湖水。/p
“可如今，我都不晓得在它之下到底藏着多少杀机。”/p
仅是短暂地沉默，贺兰姝突然回过神，将手中的剑一抬，红绾的脖颈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疼得红绾尖叫起来。/p
她狠狠道：“红卯所言不假！道生十年来蛰伏北地，为的就是你所持的那把钥匙！”/p
贺兰珏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道：“姑姑莫不是忘了，这十年我并不在北地？”/p
她大笑起来：“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来想杀你之人为何只多不少？”/p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阿离恍然想明白一件事情。/p
多年来，闯来无忧谷的刺客只她撞见过的，一年没个十来个也有□□个，多是有来无回，她也见得习惯了。以为身在北地的红夫人是个不见人死不得安生的红眼“疯子”，却不想在这些刺客里还杂了些别人派来的。/p
阿离抬头看了看贺兰珏，只是他此时背对着自己静而不语，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只背脊依旧笔直，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却一震，但很快又将背脊挺得笔直。/p
早就知道吧，想要自己死的人有那么多，有那些恨自己的也就罢了，却还有那些本以为可以信任的人。/p
“姑姑道我孩提时就心思通透，这我倒不记得，只知道从前这庄子里的人对我来说只分为三种，一种是忌恨我的，另一种是对我虚情假意的，最后一种则是真心对我好的，前两者颇多了些，最后一种也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人自然是我父母，另一人则是姑姑，姑姑从前一向对阿珏好。”贺兰珏的声音听着十分平静，像在说最平凡不过的事，却把“从前”两字咬得真切。/p
“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姑姑看阿珏的眼神就突然变了。”/p
变成了什么样的眼神呢？有一些警惕，有一些慌张，还一点点害怕。/p
“就像揣了什么秘密，那时我就想也许那个秘密与我有关。”/p
贺兰姝忽然嘶吼起来：“你那时还那样小，你如何就看得出来了！对对，那时他们就在背后议论你，说你那样小怎么会如此不一般，他们都说你是个怪物！是个怪物！”/p
哪有什么怪物，现如今所见之人都道他是今世奇才。/p
他淡然一笑，似乎并不在乎她怎么称乎自己，但言语中已没了先前的好脾气：“一步错万不可步步错，事到如今，姑姑还有什么好犹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