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湛然轻轻放下笔,静静凝望着画上的少女,伸手触及画中人的脸庞,一瞬间又瑟瑟的收回手,生怕玷污了画中之人。喟然长叹,瘫坐在身后的椅子,抚着额头。/p
快半年了,半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画中人能走出画卷,来到他面前,可每一次,都是窒息的绝望,她甚至不曾入于他的梦中,她连一丝幻想都不愿施舍自己。每一天都在打听她的消息,每一夜都在疯狂的想她念她,他从不知道思念是如此难捱,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他本是无情之人,为何比痴情多情之人还要苦涩。/p
他画了她无数次,无数张画作,无一不精巧绝伦,惟妙惟肖,但他没有一次敢去触摸,日日夜夜置于书案,提醒着自己,他失去她了,虽然他从未拥有过。当初,他的确是抱着得知那个宝藏的心思想要得到她,毕竟据路芳雪所言,那份宝藏足以抵得上天元皇朝从开国至今积累的财富,可是,一点一滴的接触后,他想要的只是她一个人。/p
她也许真的已经死了,他派人搜寻那么久,连尸体都没找到,美人崖下是条湍急的河流,礁石密布,也许她已经,已经葬身鱼腹。/p
被这个可怕的念头惊到,夜湛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力度之大,大到嘴角溢出血痕,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深夜的承英殿,格外刺耳。/p
他怎么可以如此想法,青鸟她一定还活着,活在他不知道的莫名的角落里,他会找到她的,一定。/p
“秦源。”夜湛然朗声唤道。/p
站在殿外的秦源也顾不得四肢的冰冷,连忙掸了掸身上霜雪,青色的棉裘已经被打湿了,低垂着头快步走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桌前,颤巍巍的开口,大气不敢出一口“陛下有何吩咐。”/p
“传朕口谕,今日起于承英殿建一座寝宫,寝宫外侧要种上十里梨花,汉白玉为阶,珠翠打造,水晶为廊,把天下最好的物件集于此处,不得有误。”清淡凉冷的声音不徐不缓的落下,惊得秦源一阵胆寒。/p
“是,不知此处楼宇如何命名?”/p
“就叫倾宫吧。”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夜湛然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p
倾国倾城,倾尽天下,为她一人,足够了。/p
秦源战战兢兢的退下,目光不经意瞟过垂于书案一角的画卷,自他来了这承英殿,时常看到陛下提笔作画,次数甚至多于批阅奏折的数量,听闻那画中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没人知道她是谁,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她猜那女子必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这倾宫也是为她而建吧,不敢多想,连忙退下。在这宫里,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久。/p
天元皇朝的寒冬漫长肃杀,而天璇皇朝的冬日却极是温婉,碎雪朦胧,楼台隐现,古朴素雅的玉黎城,晕染在凄冷风雨中,天璇皇朝温暖,四季如春,但冬日的风也阴冷到骨子里。/p
许是年关将近,街上行人不多,往日繁华尽数化作萧条,唯有那座皇宫,风姿依旧,青砖黛瓦,雕梁画柱,恢弘壮阔,与温婉雅致的玉黎城形成鲜明对比。/p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今年的雨似乎多了些,天气似乎也冷了些。萧长律倚在一棵粗壮的枯萎的梨花树下,静静地想。/p
这株梨花树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树干遒劲蜿蜒,枝丫处零落地结着几颗干瘪灰黑的果实,如此时节,早过了梨花的花期。不知道,落英山的梨花还开不开,没了那个人,再美再灿烂也是枉然,她离开了,也带走了落英山仅有的生机。/p
奇怪,雨明明不大,为什么打在脸上比挨刀子还疼?手不自觉地附上腰间的淡紫色荷包,高高地举在头顶,呆呆望着,闻着荷包散发出的轻轻浅浅的馨香,神志竟然恍惚了,直到手臂酸痛,萧长律才猛然惊醒,他怎么了?/p
他默默地将小小的荷包贴在胸前,又默默的拆开,动作轻柔小心,像在呵护亲密的爱人,不忍伤害她一丝一毫。细碎的看不出颜色的花瓣掺杂着干枯的几近成为碎屑的枝叶悄悄地落于掌心,一只圆滚滚的晶莹雪白的琉璃玉瓶调皮的东摇西晃,花香已残,药香袅袅娉婷,隐隐有疏淡气息散逸。悦灵将这枚荷包交于自己时,只平静地说了五个字“青鸟姐姐的”,便再不肯多说,转身离去,也不管自己如何处置。他丢掉过无数次,又无数次偷偷捡回,最后倒再不避讳,贴身带着了,顺手将青鸟的琉璃玉瓶和那日她在相宜池畔掉落的花环放在其中,原本藏在怀中的枯萎花环之前在美人崖时便被路芳雪那一刀斩了个粉碎,倒是那玉瓶完完整整,白璧无瑕,一破败一完美,配成一对,出奇的相称,说来不才,他萧长律也当了回小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不归还,如今是想还也不能了。花环是她掉落的,自己捡了收藏,也无不可;荷包是悦灵给的,充其量是个赠与;那玉瓶呢?成双成对的玉瓶,自己不经允许便擅自拿了,绝对够得上偷窃了,不问自取即为盗。可是,为何,自己只拿了一只呢,留下另外一只算什么?等着她发现,来找自己要吗?/p
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做出如此荒诞的行径?长长的叹口气,强压下心头异样的情愫,装出平静冷漠的样子,缠绵的冬雨淋湿了他明黄色的龙袍,柔韧的长发没有佩戴五彩冕旒,仅用一根明黄的发带束起,整个人似要与黑夜融为一体。/p
下雨了,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