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寒少宇曾见过许多死亡的小孩子,人族的,巫族的,神族的,妖怪的,野仙的,妖魔的,每一个都像今日他见到的这样面色铁青了无生气,失去孩子的仙怪被从废墟里挖出来,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无论死活,身下总是护着几个小孩子,有的是自己的,有的却不是自己的,有几个死了,更多的却活着。/p
暴雨清凉,浇灭妖市的火,却浇不熄寒少宇的心火,不知是哪个仙怪找了许多草席来,一张张盖上死去的孩子,寒少宇不自觉紧了拳,心中分明有东西在飞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直觉告诉他那不是好东西,他试图阻止,可什么也做不得,只能任其长成,继而开花结果。/p
“沥胆,我错了吗?”/p
“事已至此,主人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沥胆道,“生死早有定数,青先生只是气糊涂了,不是故意,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主人不必有愧疚之心,对任何人都不必……”/p
话音未落,沥胆便走去别处帮忙,一块又一块大石头被搬开,周围一片嚎哭声,活着的孩子颇多,多少都受了伤,兔子刚被他推了一把,瘫在雨中半晌未起身,后被寒啸天拉起来,看他一眼动唇想说什么,哀叹一声甩袖去照看伤患,又什么都未说。/p
三海水君未撤雨势,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冲刷掉所有血污,寒少宇早被淋得湿透,他觉得很冷,起身独自找了个角落坐了,雨水浇湿额发淅沥而落,手边是一具尸体,被草席盖着,折断的骨头连着一截烂肉刺穿臂膀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p
小孩子的尸首。/p
寒少宇伸出一只手,在雨幕中掀起草席看了一眼,已认不出是什么妖怪的孩子,颅脑被碎石压得稀碎,红的白的黄的,和着碎骨烂肉,被雨水冲刷而落,胃液翻涌,寒少宇扶着半截墙绕到墙后,大声呕吐起来。/p
这是怎么了?/p
往昔在战场,明明见过比这恶心一千倍一万倍的……/p
吞噬所有感官的恶心铺天盖地而来,吐了不知多久,已除了酸水再吐不出其他,头很晕,眼前全是虚影儿,除了雨幕水帘,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耳朵里是嗡鸣声,比被爆竹炸还要难受,待那阵恶心感过了,寒少宇仰头面向空中的瓢泼大雨,任凭冰冷的雨水沿着他的面颊留下。/p
再扶着墙绕回另一侧已是许久之后,或许也没那么久,只是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罢了,草席遮盖的尸体又多了几重,碎石又清理出一大片,仙怪还在忙碌,鸟儿全身湿透,袖摆挽得老高,露出的清瘦小臂上有几道并不严重的擦伤,他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站着歇了一会儿,又去搬那些石头,寒少宇没敢过去帮忙,他怕招他不痛快,更怕听到他要同他一拍两散。/p
他以为,鸟儿刚刚那句话出口他会很委屈,因他话中意思,就是认定他对苍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纵使他曾是战神又如何,那么多苍生,他凭什么要一力肩负,又凭什么要对那些逝去的生命负责,除却修为,能力,他并不比在场的任何家伙多什么,他不是无敌,他也有害怕的东西……/p
可他什么都未驳,只是伤心,不是因鸟儿说出的那些话,或者确切点说那些话只是他伤心的理由之一,他更伤心的是他将他推开,下了狠力,鸟儿将他推倒在碎石之上,即使看到他手臂受伤,也未说一句话。/p
“阿臣……”/p
寒少宇靠着残垣断壁抱膝缩成一团,此情此景,不会有仙怪注意到他,他叫得很小声,根本没奢望如此雨声之下,鸟儿会听到,亦或做出回应。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叫他,明明是不打算说什么的,也明明是不打算辩驳的,更没奢望他会回应。/p
可他确实是听到了。/p
他听到他的时候,清瘦的双臂正搬起一块石头,小臂肌肉线条分明,那几道不重的擦伤格外显眼。/p
寒少宇看到他听到这一声儿,身形一僵,他想他一定会装作没听到的吧,可他确实听到了,也没有伪装。/p
他的鸟儿只怔了片刻,稳稳地将那块石头搬向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寒少宇没敢同他对视,只将大半张脸埋在膝盖里。/p
并不完全的视野中,鸟儿向他走来,走得很慢,青靴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每迈一步都会带起泥水,他放下袖子,细微的小动作,遮掉小臂上的所有伤,而后至他面前,似乎是俯了身体,寒少宇四周的光线突然暗下来。/p
他没有说话,鸟儿也没说。/p
他就那样俯身看他,看了颇久,而后膝一弯终于蹲下了,寒少宇抱紧双膝,继而将整张脸埋进膝盖里。/p
“兔子刚刚要帮你诊伤的,为什么拒绝?”/p
终于,鸟儿说话了,和往日一样清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p
“你推他一把是报复我推你一把吗?”/p
“不是……”/p
寒少宇不自觉开始颤抖,这种在雨中发抖的感觉他经历过,不记得当年的情景,但他笃定自己经历过,这是一种并不陌生的感觉,说来也可笑,他是应龙,他不会怕冷的,可有几回,只是雨势大了些,便冷的厉害。/p
“我无意的……”他道,“我不想让兔儿诊伤。”/p
“为何不想?”鸟儿似乎笑了一声,想将他的脑袋从膝弯和臂膀的禁锢中扒出来,可他却卖力向里头缩,“你跟你自个有仇?真的找虐成瘾?我刚刚是气话,我又不是你,经历这种凄惨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