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寒少宇被噩梦所扰,父亲在麒麟城颠死去的惨况,常让他满头冷汗半夜惊醒。梦里父亲倒下时五官扭曲,用一双沉若深潭的眼睛瞪着他,那种恨入骨髓的目光和往昔的疼惜相悖,而他站在麒麟城颠看着父亲倒下去,看着父亲被砍掉了脑袋,母亲箍着他下巴的手变成一只龙爪扣住了他的喉咙,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她的面貌模糊,五官扭曲,狰狞得像是冥界走出来的恶鬼。/p
“是你害死他的!”她锁着他的喉咙对他吼道,“我为什么生下你!”/p
鲜血铺天盖地洒下来,弥漫眼前的整个世界,鼻间是浓郁的血腥味儿,夹杂着濒死的哭号,怒骂,嘈杂凌乱,无一例外都是指责。/p
“看!是那个孽种!都是他!都是他毁了麒麟城!”/p
“祸根!他和他母亲都是祸根!如果没有他们,宗主不会死!麒麟城不会亡!”/p
一片嘈杂声中,禁锢在喉处的钳制松了,身边没有母亲,没有哭号,没有怒骂,只有满城尸山血海,循血气自很远赶来的乌鸦成群结队落在城上,一片萧瑟中,只有那个该尊称为舅舅的家伙骑在马上,仰头用一对绿色的眼珠子瞪着他,他的下颌角并不像外公那样柔和圆润,大概是随他母亲,很突兀,尖锐的像是一柄弯刀,他的身后是同样装束的近侍,白色翻毛帽子,白色毛皮的长袍,最外头是蓝色的盔甲,是典型的应龙族近侍武士装扮。/p
曾经最熟悉的近侍卫队,此时簇着绿色眼珠的家伙面无表情逼近,白刃出鞘,舅舅抬手用刀刃指了他一下,而后策马几步走到近侍前头,横了马身,用刀戳了戳马屁股上悬挂的脑袋,父亲就被挂在那里,唇齿紧闭,双目睁圆,舅舅炫耀般策马转了一圈儿,然后仰头对他说了什么,嘴巴动得很快,整个世界没有声音,但寒少宇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p
“小崽子,你想不想杀了我?”/p
双瞳蓝光一现,双翼在背后撑开,寒少宇化了白色飞龙向刺眼白刃处撞过去,痛感未至,开膛破肚的快感也未至,取而代之是一片刺眼白光。/p
眼前的景色消失了,没有尸山血海也没有麒麟城,没有五官扭曲的父亲,也没有面目狰狞的母亲,只有一片荒野,只有远处一片乌压压的巫人,活着的,死了的,横七竖八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旌旗倒在一旁,刀兵断戟,处处皆是。/p
他们中最高大健壮的那个巫人逆光跪着,被两支轩辕箭射穿了膝盖骨,玄女部的号角再次响起的时候,寒少宇手里的沥胆龙枪,已经没入蚩尤胸膛。/p
“寒少宇,你杀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p
“不知。”他答,看着点点滴滴的血从蚩尤胸膛里淌出来,并没有太多悸动,却不知为何,很想找些东西把那个血洞堵起来,阻止更多的血从里头流出,“可是我不杀了你,你就会杀了我,然后去杀君上,去杀四公主,去杀部众,你说,我又怎么能不杀了你呢?”/p
“我杀谁干你什么事,我又不杀你。”蚩尤垂下脑袋,咳嗽数声,喷了一口血,待他吐干净,又抬头看他,“你以为你杀了我,你的君上就会放过你吗!”/p
寒少宇一怔,瞬间茫然,“你说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p
蚩尤笑了一下,额上的牛角被日光照得很亮,然后他笑了,咯出一口血,脑袋垂下去,再也不动,他死了。/p
“你等等!你说清楚!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p
没有回应,只有玄女部悠长的号角,响彻在一片荒原里,远方是驱散阴云,照亮黑暗的日光。/p
他支身坐起,抹了把额上冷汗,视野晃了晃,清楚了些,没有日光,屋子里只有豆大的烛火点在案桌上,散着温暖昏黄的光晕,一只温热臂膀环上脊背,摸了摸他的脸颊,清浅的语调响起,尤听得出些许疲惫。/p
“又做噩梦了?”/p
点头,想说些什么,脑袋却被梦境中的画面堵得毫无缝隙,张了张嘴,也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该从何说起。/p
鸟儿只是拍了拍他的脊背,帮他把垂在前额的发丝拨到后面去,靠过来打了个哈欠,双臂环了他,暖暖他早散的没了温度的身体。/p
“劝解没用,都怪母狐狸。”鸟儿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不要怕,不管你最后选择做什么,我也总会陪着你的。”/p
“吵你睡觉了,对不起。”寒少宇终于发出声儿来,说的却是这么一句,“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但还是要说的,明明是我的问题,却要连累折磨你,你是不是最近都被我折腾的没有睡好?”/p
“一晚上三四个时辰,你做噩梦要占六七分,鸟儿浅眠,我又记挂你自然不能安枕,心里揣着事情也睡不着,与其强闭眼睡觉,我倒宁愿睁眼看看你。”/p
“有什么好看的?”情绪平复下来,寒少宇笑了笑,“我说了什么吗?”/p
“你一直在问一个问题。”提起这个,小鸟的表情突然郑重起来,“刚开始我以为你是问我,后来发现不是,你那些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你一直在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梦见了你父亲,是他同你说了什么吗?还是母狐狸……”/p
寒少宇摇头,将梦境如实说了,鸟儿的表情更加无奈,“那当时你杀蚩尤时,他有同你说这些话吗?”/p
“没有。”/p
那时的情景记得很清楚,当时一枪捅过去,蚩尤很快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