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p
后来发生了什么……/p
后来他同沥胆说了什么……/p
似乎都是醉语,一些毫无逻辑毫无意义的话,醉梦中淋在脸上的雨水又湿又凉,醉梦中雨水冲掉眼泪,醉梦中黑风似乎卧在身后让他靠得舒服些,醉梦中耳边萦绕着八首魔蛟的叹息……/p
再次睁眼是第二天,日上三竿风停雨住,黑风浑身湿漉漉的,在一旁吃着草打着响鼻,见他睁眼甩了甩尾巴,他的酒醒了些,用同样湿漉漉的袖摆抚干净枪上的水渍,沥胆还是插在泥土里,整夜都没有挪过地界儿。/p
“你怎么越来越懒得化形了?”寒少宇撇头问那枪,“我不是早解了咒术,我记得刚解那会儿,你时不时还会趁我小睡出来转转,现在这是怎么了?越来越懒?还是真打算这辈子都当一杆枪了?”/p
沥胆打了个哈欠,“我只是很享受这种状态。”/p
他说的这句话寒少宇没听明白,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只曾经嚣张不可一世的八首魔蛟,竟然很享受自己作为一杆枪的状态,是不是这么多年随他征战南北,捅穿无数敌人的同时,八首魔蛟的脑子也坏掉了?/p
“其实我想和你商量商量……”/p
寒少宇不知怎么将诀别的话吐出口,然而又不吐不快,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已徘徊两月,现今四海升平八荒安稳,没有征战他也用不上沥胆,而且沥胆在身旁,他总会看着它想起那些征伐四方的日子,想起曾经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和流淌在指缝里的鲜血,他不喜欢那种追忆的感觉。虽然或许在旁人眼中,这些杀戮根本不值一提,有征战就有死人,这是很平常的事,还有那些曾流淌在指缝中的鲜血,每一滴都铸就声名铸就威望,这是值得追忆的,而不是被遗忘。/p
“主人想我离开。”沥胆说这句,语气无比坚定,“我在你身边,你总想起那些征伐,连做梦也是……其实这阵子,我在深夜时常目睹你被噩梦纠缠,你说出今日的决定我一点儿也不意外,我体谅你不易,也深知你抛弃并非凉薄,但是恕我不能遵从……”/p
寒少宇仔细听八首魔蛟说的每一个字儿,许是他小半截身子埋在泥土里,说这番话时声音有些许沉闷,但吐出的每一个字儿都无比郑重,他叹了口气,身上有雨气和酒气的味道,无奈一声叹息。/p
“可是战事已毕,我并不需要你……”寒少宇道,“难不成你要重回故地,再做一只被世人唾骂的妖怪?”/p
“主人。”沥胆道,“如今的沥胆,身上并无半点妖气,要做妖怪也没资格吧……”/p
“可你走又不走,我又没法留你,你要我如何?”寒少宇有些不快,语调也高了几分,“君上难为我,女魃难为我,世道难为我,如今,连你也要难为我……”/p
片刻的沉默,沥胆再次开口,“若我不是八首魔蛟,只是一柄寒枪只是跟随主人的兵器,如今这样,主人要将我如何处置?”/p
寒少宇一愣,倒是没想他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竟未反应过来。/p
“主人是要抛弃我?”八首魔蛟继续追问,“是要将我丢进火炉里熔了,还是要将我丢至兵械库里任我锈迹斑斑?”/p
“可你不是一杆枪……”寒少宇道,“所以你说的这些情况都不可能发生,你有得选,我也让你选,你愿意浪迹天涯也罢,愿意回归故里也好,只要不作回妖为祸一方。甚至你愿意,我可以说服龙族接纳你……”/p
“他们?”沥胆的语气有些轻蔑,时隔这么多年,他身上的妖气消逝了,心中的部族仇恨却一点儿也没有消散,“我选择做一杆枪,任凭主人处置。”/p
扔下这句,八首魔蛟再未说话,寒少宇认定他有些埋怨,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埋怨与否,都无所谓了。/p
良久的沉默之后,寒少宇靠在树下仰头望着蓝天,终于再次打开话匣:“我会把你封印彼岸黄泉,你既然选择这种状态,就是一柄上古神器,若是落到居心叵测者手里,势必又是浩劫,我会将你封印,随你恨不恨我,反正我已经给过你选择了……”/p
沥胆没有说话,寒少宇在小风徐徐中昏昏而睡,迷糊的档口,似乎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不恨你。”/p
再醒来的时候,他带着沥胆去了彼岸黄泉,第一次踏入冥界,引渡之地荒芜寂寥的光景让他也觉得凄惶心冷,瞥了眼手中枪,想到沥胆之后都要待在这种地界,觉得对他不住。/p
“确定吗?”寒少宇又问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p
沥胆不答,仿佛铁了心任他处置,寒少宇望着忘川水,犹豫颇久,还是作法劈开水面,沥胆徐徐升起,身躯缓缓没入水中,终于被水覆盖了身子,不见了。/p
他徘徊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去,猛然身后不远有人拄着木杖而来,到他背后停住,寒少宇闻到一股死气,混合着腐败和糜烂的味道。/p
冥界是个神仙妖魔都不愿涉足的地界儿,掌管冥界的神灵,小到鬼差,大到十殿阎君,无一例外身上都有一股死气,但糜烂和腐败的味道却只有孟婆才有。据说三界初分时,孟婆便已经在世上,她本为天界的一个散官,后因看到世人恩怨情仇无数,即便死了也不肯放下。就决意改变这一切,辞了天上的官职,来到阴曹地府忘川河边,在奈何桥的桥头支起一口大锅,将那些放不下的思绪炼化成孟婆汤让阴魂喝下,便忘却了生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