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神殿里只有一盏油灯,寒少宇蜷缩在他的大石椅上,南郊的天,阴雨不绝。/p

这个季节,不该有如此泛滥的雨季,潮润的雨气像极了他的心情。/p

地上散落着很多空酒坛,身上的玄袍墨衫是新制,却被酒污沾湿,手侧案桌上的酒碗还有半碗烈酒,熏得醉人。/p

寒少宇自怀里掏出刻了一半的木像,手里的刻刀翻转,簌簌几刀,本是想刻那个人的样子,待停了手,落成,却是自己的木像,眉眼还是那双眉眼,不过目光死寂,绝望彷徨。/p

那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寒少宇从来没想过那个人走后,他刻成的第一个木像竟然是自己的样子,木像上的自己,竟然在哭……/p

那日沉默回到神殿,殿里没有那个人,一切阴冷得可怕,战事因那个人的告别彻底终止,嫣儿跟他回了神殿,孽障一路尾随,至殿前,寒少宇冷目回望,碧蓝如海的眼睛波起浪涌,孽障怔了一下,停了步子,盯着他母亲满脸忧色。/p

“方儿回去吧。”阿妹对她孽障儿子说道,“大错已铸,这件事虽非你所愿,但到底同你有脱不开的干系,母亲在这里小住陪陪我二哥不会有事,你先带几位将军去九天同二帝议和,谈妥归附成为神民的事情就回苗域,此后安心振兴部族,要为四海八荒的安定尽力……舅舅这里……”/p

阿妹抬眼看他,寒少宇撤了目光,瞟向红灯高挂的殿门,年节的时候,那个人还在,说他这殿里清冷,又说大年节这殿门悬两盏彩灯怎么看怎么别扭,便亲自爬到高处去换了两盏红灯。当时那个人是踩着他的肩膀上去的,那个人虽然清瘦,却是实打实的爷们分量,踩在寒少宇膀子上的时候,肩膀很酸很疼,抱怨两句,那个人便笑他矫情,说壮实的一条白龙,却连个夫君也驼不动。/p

“宝贝儿,你悠着点儿!”寒少宇当时伸臂扶着鸟儿双腿,“你要是磕着碰着我可是会心疼的,为了两盏灯笼流血不值得。”/p

“要怪怪你,你冷冰冰的,你这‘龙窝’里也冷冰冰的……”/p

他当时听那个人如此嘟囔,觉得挂灯这件事情,还真的挺好玩的。/p

这两盏红灯,既然是那个人挂上去的,之后便没再更换过,寒少宇记得那个人在时这两盏灯笼看着暖暖的,怎如今,大红的颜色如此刺眼?/p

“舅舅这里……以后还是别来,你就在苗域,好好照管部族,母亲有时间会回去的。”/p

寒少宇抬步跨过门槛,听阿妹在身后如此叮嘱她的儿子,比想象中平静,没有丝毫的心绪翻涌。/p

阿妹自此便住下了,家臣近侍都很安静,妖市的妖怪也很安静,寒少宇躺在他的大石椅上,躺了有挺多天,没有谁来多事叨扰。/p

自战事终结,他就觉得自个身上的某些担子终于卸下了,但没有预料中轻松的感觉,因为直觉告诉他,他又背上了新的,而且这副比以前那些更加沉重,虽然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p

有那么几日,他变了只狗大的小白龙,在他的大石椅上蜷缩成一团,每至夜幕,不自觉浑身发抖,大石椅对那样的他,太宽敞也太空旷,他时常在半夜感觉很冷,冷到清醒睁眼,窗外的天还是黑的,院子里的狗吠很折磨神。/p

后来,又是几日的酒醉,他不知自个是在酒醉中寻觅清醒,还是在酒醉中寻觅消沉,总之就是醉了,醉得糊里糊涂的时候睡过去,再睁眼,便又过了一两日。/p

他以前也沉沦过,可都不似这次,以前喝醉日子很好打发,而这一次,日子漫长地令神发指,他发现他总是好心做了错事,比如这一回,他心疼那个人千方百计天南海北将他拐回了神殿,本以为余生可期,他总会护着他爱着他,将他捧在心尖上疼好多好多年,同他做一对逍遥世间的神仙眷侣。/p

可是呢……/p

不提。/p

他总是逃不过命运的玩弄,一回又一回,当那个人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想命运终于狠狠玩弄了他,当嫣儿那句‘二哥’叫出口的时候,他想命运终于狠狠玩弄了他,几炷香的时间里被狠狠玩弄了两回,命运该知足了,该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的满足感才是,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命运,命运总会在不经意间以非常手段玩弄他,如果前两次很残忍,他却还有余力爬起来,这一次是将他彻底打倒在地,他连爬起的力气也没有了。/p

“为何如此?”/p

那个人离开的第二天清早,他开口,只用四字问阿妹讨一个说法,阿妹坐在他的大石椅上,没有黑纱遮面,那双沉如黑潭的眼睛盯着他,柔和而爱怜,那是亲友间才能看到的关切的眼神,阿妹柔和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踌躇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朝他摸来,寒少宇没有抵触,没有躲开。/p

“二哥,有件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我犹豫颇久,觉得还是得同你坦白。关于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多,印象最深的也就是你雕给我的木马。”/p

阿妹的声线很好很温柔,寒少宇觉得那个人要是在的话,能和阿妹相合唱曲儿,一定会是天籁之音,阿妹的手落在他额头,掌心很温暖,但同鸟儿不同,这份暖意暖不到心里去。/p

“杨戬偷袭那回,我的近侍提了句‘主母既然一直在找寻兄长姊妹,可又记不得他们的具体信息,那要是他们是天神,战场相遇岂不是要骨肉相残’,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便同方儿商议,让人赶工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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