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荣似吃了一口黄连,苦道:“我往日很招人厌烦?”/p
“一般般烦人罢。”余锦年想了想,吃了一口酥琼叶,又饮下一杯温热的劈震春,美滋滋觉得身体都舒畅了,才继续说着骇人听闻的话,“……就是让人很想套你麻袋。”/p
严荣:“……姚儿也是这样看我的?”/p
余锦年撇撇嘴:“那我不知道,你去问她。”/p
严荣受了很大打击,又咕咚咚灌了半壶酒下去,余锦年眼见他脸皮底下都红透了,整个脑袋像是只熟烂了的苹果,显然是身体的解酒功能太差,是属于天生不该多饮的那类人,但碍于他此时愁苦万分,余锦年也就没有阻止,任他畅饮去了。/p
过了会儿,厨下将做好的馄饨端了上来,猪肉白菜馅儿的,大尾巴,飘在汤碗里似一朵朵云彩,余锦年捞起来吃得正痛快,忽地眼前瓷碗似长了腿脚,呲溜一声跑远了。/p
他怒腾腾地抬眼去看,见是彻底喝醉了的严荣,东摇西晃地抱着他的碗不给吃。/p
“你们都说我不疼姚儿。”严荣突然喊道。/p
余锦年指天道:“我没说。”/p
“这个家,我、我是……最疼姚儿的!”/p
因是家中唯一的小女娘,严荣最疼严玉姚,严玉姚也与他关系最为深厚。/p
他知道父亲将严玉姚过继来,是存了有朝一日叫她去联亲的意思,家里兄弟几个都知道,祖母也知,他自己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严玉姚是孤女,跟着他们日子还好过些。所以这些年,对严玉姚的教养尽是为了她以后能做一个端庄贤惠的当家主母。/p
小妹娇巧可爱,又双亲早逝,他看着不由心生关怜,总是想着在力所能及内给她更多疼爱,有时小妹与其他兄弟争吵起来,他也时时站在小妹这旁替她撑腰。小妹谈婚论嫁时,还是他向父亲推荐了为人正直的仓部郎,甚至一力促成此事,他与那年轻官郎有私交,心想着嫁仓部郎总好过去嫁一个不知人品底细的。/p
今次老太太过寿,哪个兄弟回来祝寿,回程时便要将严玉姚一并带回去,严荣又怕女儿家与其他几个哥哥不亲,路上寂寞,便自告奋勇回来接小妹。/p
想及此,严荣哭诉道:“我这般向着小妹,小妹却转头就去悬梁!”/p
余锦年:“是是是,那你先把馄饨还给我,我很饿的。”/p
严荣“哦”了一声,只是人一醉,力道就难免失去控制,他将碗震桌一置,汤汤水水顷刻洒了一桌子,余锦年也难以嫌弃,凑凑合合扒了其中的馄饨来吃。/p
他一只胳膊撑着脸,边看余锦年吃东西边嘟囔道:“我不知道她想嫁谁吗,那姓曹的!可那是个商户,吃了今日指不定就吃不上明日,姚儿跟着他有什么好?那仓部郎虽如今还只是个六品朝官,却与我关系匪浅,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又有什么不好?我不明白……”/p
余锦年叹气道:“严大人,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令你眼前一亮、让你难以忘怀、让你不顾一切,哪怕是抛官弃爵,也想和她在一起的人?”/p
严荣看着头上阁顶,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但实在是脑中空空。/p
想也如此,他这样的人,哪里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如何抓耳挠腮,欲罢不能。/p
“阿鸿之与我,曹公子之与五小姐,就是这样的人。”余锦年说,“无所谓是否登对,只是有一瞬间认定了,那这辈子就是他,没什么道理可讲的。”/p
严荣又说:“这叫私定终身,这不合礼法!”/p
余锦年抿唇道:“我不否认你所说的世俗礼法,也不否认世间大多数人都在恪守它。你尽可以谩骂我,也可以用尽手段,只因为我是你眼中不合群的那个,但是终究,要不要离开阿鸿是我自己的事。五小姐也是如此,你可以说她错,说她不合礼法,说她忘恩负义,但好坏说尽,她选择如何,是她自己的意思,包括寻死。”/p
严荣辩驳道:“我是他的哥哥,给她订亲事的是父亲,她理应……”/p
“可她是个人。”余锦年一皱眉,反问道,“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就可以去死,你能如何?绑住她的手脚,将她塞上花轿,数月后再迎回一枚牌位?当然,这些都随便你,毕竟你才是她兄长,我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小郎中而已,还是你花钱卖一个时辰来陪你说话的。”/p
严荣不解道:“你的意思是、是我不对了?我为她好,想许她一个更好的人家,是我不对?她说什么……什么将她卖了,她的婚事能让我们严家更好,有什么不对?”/p
“没什么不对,你们都没错,只是身不由己罢了。”余锦年终于在百般折磨中吃完了馄饨,便又以酒漱口,火|辣辣地清了下喉咙,“严大人,假如,我说假如……”/p
严荣醉醺醺地盯着他看,挑挑眉头示意他说。/p
余锦年道:“假如五小姐的眼病是胎中宿疾,若想痊愈须得以『药』攻毒,只是这『药』『性』峻烈迅猛,极大可能使自身胎宫受损,以后子嗣艰难。虽然仅以缓『药』医好目盲,我也能做到,只是瘀积之宿毒非猛『药』不可解也,否则不出三年五载,五小姐必会头痛欲裂而亡……严大人,此种状况,你待如何?”/p
严荣霍然直起了身子,仿佛一瞬间清醒了,直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p
余锦年唤来门外小厮,讨了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