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侯氏不似舒家,归隐于山,交纳兵符,从此再不过问世事。江陵至东陵一带,怀化将军夏侯家跟随吴王镇守,实际执掌一半军权。
我思忖,若不是叶疏微的事办的利落,他还想再让孟怀仲坐这仆射的位置几天,箭于弦上,待时而发。
叶疏微果然是叶疏微。我沉吟。三下五除二就引孟怀仲入瓮,给他强治了个罪,到最后自己反而清清白白地出了大理寺去,留了个私断刑赏的罪名给孟怀仲,逃也逃不得。
东西都打探清楚了,我悄声而起,往后走去。蓦地,被谁一扯袖子往那边厢拉去。我心下一慌,本能性地要逃,却被那人强有力的手掌生生按了住:“云意!是我!”是一个压低了的男声,无比熟悉。我心头一松,转向他时语气也变得软了些,“卫公子?你怎么来了?”
他一急,下意识抬起清瘦的双指,连忙按住我的嘴唇,示意我轻点声。我唬了一跳,双颊变得通红。他登时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把手从我面上移开:“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连忙转移话题,“那个——皇上召我进宫。”
我偏头,“是为了孟家的事?”
卫诚逸面上迟疑不定,“嗯。还有叶家。”他看看我,叹了口气道:“你胆子也忒大了,天子座下听壁角,被发现了可了不得!”
我笑着反击:“你胆子也挺大的,不安安分分待在偏殿等候召见,跑到这儿来。”
“你——”他挠挠头,又好气又好笑,“小蹄子!”说罢推搡着我:“快回去吧,别叫人给瞅见了。”
我轻轻哂笑,“瞎操心,我哪不知道?倒是你,也小心些。”
他犹自担心。语气不似之前玩笑,而是认真平复了呼吸,看向我,目光炯然。定定道:“我操心的可不止这些。我知道你哥哥前几日进京的事,还有皇上大概要你去做什么……我怕……你太过聪慧显眼,早已招了陛下忌讳。若是一朝功成,你该如何身退?”他语气如斑驳树影中泻下的光斑点点,温和而和煦,有些责备,又有些怜惜。竟让我无法拒绝。
这家伙怎么和疏微说的话一样?
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心暖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确实是点醒了我。我凝眸勾唇,心里有了计较。脱身之计,倒有了个办法。不觉嘴角微提轻笑。
卫诚逸见我只是对着他发呆,被我看得发毛,夸张地抱住胳膊:“喂,你别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跟饥渴难耐几月不近荤腥的窑姐儿似的……我可是正经人良家子,不爱鬼混……而且家徒四壁,交不起花酒钱!”
我一听,之前的感动尽数而散,险些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杏眼圆瞪地怒视他:“滚!”
2.太后拨弄着香饵,一边听着我报备账簿。
“江陵那头出消息了?”她悠悠抬首。
“是,”我对着太后微微躬身,“今早来报,夏侯弘果然坐不住了,派了人进京,述京城周围一带至江陵,东陵,汾州一带分配粮草。特特揭发仆射孟怀仲贪污粮草三千石一事。”
太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揭发’?他可真有意思,早就明摆在那儿的东西,还要往上插一脚,迫不及待表明忠心,落井下石呐。”她摇摇头,“也是个糊涂的。”
“攀炎附势之徒,哪一个不是落井下石,见风使舵?闻人失势倒台,恨不得即刻踩上一脚洗脱自己的嫌疑,却忘了树还未倒前是如何谄媚堆笑着去巴结的。猢狲不过是畜牲,难怪没那情义。别人是有难同当,有福难以共享,它是有福难以共享,有难自然不愿同当。如今看来,欧阳公的朋党论,论及‘小人无党’的观点,还真是言甚得之。”
太后又笑了:“正是这个理儿。”我颔首,“不过皇上褒奖了他,还专门召回京就职。”
“这个是自然,皇帝需要有人给个台阶下,好顺理成章地把孟怀仲推出去——被自己的亲信举报,这下他是逃不掉了。”太后欣然。
“是。”我道,“如果他不做此举反而在军队里头有所动作,皇上正好有了理由把他一道解决了。”
我乍然发出此语,才惊觉为何皇帝召卫诚逸进宫——皇帝已经安排好了,他随父统领京军,若夏侯氏一旦有什么举动,他就领兵前去围剿。
他是年轻的少年将领,深得皇帝器重。我正凝神,太后打断了我的思绪。
“丫头聪慧。”太后招手示意我过去替她换茶盏,“这也正是皇帝高明之处,安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呵。这下失去了孟氏的荫庇,夏侯氏犹如井中困兽,再无翻身的机会。任由皇帝把控了。”
“是。”我嫣然一笑,“太后,奴婢早儿才制的凤栖梧,您尝尝。”
3.庆熙十六年九月十七,因孟怀仲涉嫌当年叶氏一案,由大理寺少卿江懋远审理,重查叶氏案宗。
庆熙十六年九月十九,案情出,皇帝正式下诏赦叶钟鸣无罪,为安抚叶家,追封叶钟鸣为文敬公,其夫人木氏为正三品诰命夫人。叶氏族人一律赦免。孟怀仲及其党羽郭言,夏景福,于晨思等数十人于是日入狱。
庆熙十六年九月二十,我的身份正式解禁,为叶家嫡女叶疏浅,赐原叶府居。萧修容萧绛珠回复原名叶疏清,进封昭容,赐号淑,是为淑昭容钟离叶氏。
庆熙十六年九月廿一,修《宣史·叶钟鸣传》,改文曰“(叶公)性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