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众医闻之吓得面如土色,皆叩首不已,声声求道定当好好照料之类的话。正巧端药的侍女和拿水盆为皇后拭汗的婆子进出频繁,一时之间,凤仪宫内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我默然不发一语。只是觉得怪,病情再反复也没有如此厉害的。听闻皇后素来身子不好,可也不至于好好的几月之内就突然卧病不起。左耳微微发烫,正纳罕着是怎么了,伸手一摸——惊觉那枚碧绿的药玉滚滚发热。
庄德妃好歹也是正经的耕读人家出身,其父又曾官居二品,想必不会拿这劳什子来糊弄我。
此间有不妥!我下意识地想道。我刚想开口,却见门外苏绫踏入。匆忙请个安,又絮絮问了太医几句。这才吩咐我先回去。我对着皇后叩首一礼,终于告退。临走之时悄悄对着疏清交代,望她好好照顾皇后。她正忧心忡忡听着,我突然将声音放低,暗暗道:“是有人害了皇后娘娘。”说罢不顾她惊愕和来不及解味的苍白面容,摆手而去。
我跟在她身后小步快趋。苏姑姑回头一顾道:“月庭将赵春生请去了勤政殿,不知说了些什么。好像确是因为天象有异——似乎……种种迹象皆指向是因为孟贵妃恩宠太盛的缘故因而与高位女子犯冲。这才冲撞了两位娘娘。照民间的说法,宠妾灭妻,必有祸患。皇上先去了福宁宫,我禀告了诸事原委,陛下他似乎很是不快。先是训斥了贵妃,又让我来叫你。”
我微微一笑,不做回应。走至福宁殿,见过了皇帝,二妃和容昭仪。才走近内帷去侍奉太后。
太后精神还很好,像是劳神过了,才一时没转圜过来。太医既已说无碍,可皇帝阴沉的面容丝毫未见霁色,相反,更见阴云不散。身后跟着孟贵妃,他步入内室,关切看向太后:“太医说母后只是操心过虑,休养便好了。儿臣想着这后宫,事事都要母后过问,想是宜芙和繁缕年轻,平日里打理得不太周到,叫母后操神了。是儿臣不孝。”
太后微笑,语气还算客气,可仍能听出几分不快:“哀家老了,本不该操心这些的。原想着沅兰这丫头是最靠得住的,哀家这么多年下来也该功成身退颐养天年。可惜——沅兰的身子不见好。”
她乜斜孟贵妃一眼,轻嗤道:“年轻?淑妃为人持重,贵妃已育三子。和沅兰丫头相比到底谁更年轻?!说来沅兰还比淑妃小两岁呢。可办起事来到底老成不失宽厚,比贵妃强了多少?如今两人共同协理,倒不如一人来的妥当了,是何道理?皇帝,不是哀家说你,你宠妾太甚,宠得她如此不中用。别说是协理六宫,怕是一个劲儿得讨你欢喜,不把哀家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了!连春景设宴之事还要摆架子派淑妃来跟哀家讨要个结果。想必平日里没少仗着身份作践她。淑妃辛苦,大中午的跑来还要白白遭这罪过!”
这话说得极为厉害,不仅皇帝听得垂首不敢言语,孟贵妃更是大惊失色地匆匆跪倒忙喊“太后冤枉”。太后心里明白是淑妃先自作主张,在并未告知孟贵妃的前提下来问太后设宴的事,却仍要拿贵妃做筏子。无非是算准了我的性子沉静,必定安排好所有事情不使后宫生乱。
相反,孟贵妃还要因为与我的私仇咄咄相逼不顾太后——好让皇帝觉得孟贵妃无能且跋扈,而宜淑妃被其权势所压制自然委屈。
又因为之前梁岐案件,孟怀仲连同其党极力上奏撤了高念汝的官职一事。说到底虽说是梁岐指控的高念汝,但二人交好多年朝堂上下皆知,梁岐自然扯不上干系。相反还能落个为官清正的名声。而高念汝年事已高,做了翰林反而是退避权争的好借口,离了那高处不胜寒,可不是两全其美么?孟怀仲作为和高念汝同等地位而分庭抗礼的左右仆射身份,却急急不可待地要求皇帝迁高念汝的官——皇帝怎么可能不再对孟家有所怀疑忌惮。
帝王之侧最忌他人酣睡。更何况站在权力的顶峰上,何尝不是孤家寡人?是故最忌讳臣下结党营私,自成一派,明战暗斗着把他当枪使。孟怀仲聪明一世,败在糊涂一时。
我这才明白,太后身子不爽是假的,试探我的本事,刺激皇帝的疑心才是真的。
不过如此说来,我和太后此举实为双赢。可我心里不免失落——太后喜欢皇后不假,可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疼惜她。该利用还是要利用。她的机心并未因年华老去而颓败分毫,相反更见老辣。至于听闻皇后罹病让我去看望时那如莲花般皎洁怜悯的笑,亦只是我无知的错觉。
然而落在我心头的却是另一个疑影儿——梁家,难道是太后动用的第二枚棋子?
2.夜,幽深地爬上寂静的空。明月悠然而静默地悬在其上,抱拥着只寥寥几颗璀璨,发出庄严而肃穆的几声低吟。这些日子,我总是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三件事。查出皇后的病因,弄清那枚药玉的真实作用,以及要同方翠翘把当年的事说说清楚。凰邀关系到我狐族大计,还是得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而皇后日渐虚弱下去,又是刻不容缓的头一要紧事。
我决定回天界一趟。
倒是雨水发觉我还清醒着,不觉起身披衣,执着红烛盏款款来到我床头。“疏浅,你想什么呢?都二更了,怎么还不睡呢。”她将红烛搁在我床边的木桌上,“可还是在想今儿午后的事儿?”我笑着揽起她一截雪藕一般光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