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惟有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浪淘沙慢》
四月廿二。
王爷出征在外,府里难免冷清。皇后亲自送来贺礼,又着宫里来了好些人替白芍操办,更是宴请各位国公夫人、王妃等。好生热闹。
白芍虽不解我意,仍然按我说的,在第二日进宫谢恩时向皇帝皇后请求收舒云霏为义妹。皇帝欣然应允。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白蕖多有疑惑,我也只敷衍搪塞了过去。我安排她住在襄王府,照顾芍姐姐的身孕。
白蕖的事安排妥了,我得考虑姑姑和银铃儿的了。这日用过早膳,我笑吟吟拉过银铃儿,对着她道:“这几日辛苦了,见你都瘦了一圈儿。姐姐替你告假,和姑姑去外头玩一遭。”
银铃儿懵懂道:“不辛苦。虽说姐姐不开堂门了,可蕖姐姐去了王府。再加上屋里头的几本账簿还没算清,事情多,姐姐你一个人哪应付得过来?银铃不出去玩。”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成天窝在家里头抱着银钱账本过日子的。乖,我已经和姑姑说了。你不用担心我,你们一走我也会去王府,一直住到王妃生产。”
她这才放心:“姐姐,那我去望南山成吗?”
“都快初夏了,花啊柳啊都萎败了。你去那儿干什么?”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替姐姐看茶叶。”
我哭笑不得,“行。就去那儿。”
原本想的也是让一老一少去望南山避避风头,那儿常人寻不至,又终年雾袅云绕,兰生空谷,是个极美的所在。确是个清净的可以置身世外的好地方。
主意既定,就替她们备了些金银和衣裳,还有不少干粮和精细的糕点。银铃儿欢欢喜喜地去换衣裳,反复准备,才目送她们带着琼脂远行。
而自己,在堂内待足了一月,这日才牵了清鸣往宫门去。
蕖儿,莫怪姐姐。姐姐也是不得已,这条路,终归是要踏上去的——否则始终有一把刀悬在我们姐儿俩头上。姐姐得替你,替姑姑和银铃儿,还有芍姐姐,把这把刀彻彻底底地摘了。
红墙黄瓦,青石白壁。巧的是,碰见了美人钟氏,正带着合欢帝姬在旖旎亭。合欢帝姬先瞧见了我,忙不迭跳下石凳噔噔跑来,后头的宫女来不及跟上,就奔到了我面前,紧紧抱住我的双腿:“舒姐姐,你来了!”
我笑着躬身去摸摸她的头发:“帝姬这话折煞臣女了,还未请帝姬的安呢。”
“还请什么安呢?哪有救命恩人还得向求救者跪拜行礼的道理。”钟美人面带春风,过来和我行了个平礼。她还算年轻,二十六七的样子。
我笑着说:“钟姐姐今日好兴致,带着帝姬出来玩么?”
她听我唤她非“钟美人”亦非“钟主儿”,而是亲切的一声“钟姐姐”,不由得一愣,又旋即化作唇边的一抹浅笑安然:“我瞧着春和景明,暖风和煦,带锦瑟来旖旎亭坐坐,正教她读词呢。”她说起“春和景明”,顿时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大自在。
我装着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春光旖旎,虽说是暮春了,可倒也还应景。钟姐姐也真是,这样好的日头还教帝姬念书,不如让她好好玩玩。也是要紧。”我又问合欢:“锦瑟在读什么词呢?”
她稚嫩的童音含了几分羞涩:“读苏辛的豪放词。”
我哑然失笑,小小的人儿,竟读起了这些。同时,另一重隐秘的心思此刻又袭上心头:这样可爱的孩子,又怎么会是精细谋划落水一事的小政客呢?罢了罢了,看来确是我想的太多了。
我笑道:“说起这个诗文的,倒忘了我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上回本想和舍妹去御墨司,奈何未成。此次前来,未能得皇后娘娘手令,不知能否进得。”
钟毓秀招了招合欢:“让锦瑟陪你去罢,想来他们不敢拦着帝姬的。”
“那么,姐姐这可爱的女儿就借我一用?”
她笑:“快去吧。”
锦瑟拉住我的手跑去了御墨司,边跑边问:“云霏姐姐怎么没来呢?”
“你云霏姐姐在清雅堂管事儿呢,姐姐就一个人来了。”
“姐姐下回带云霏姐姐来,就来母亲的近香堂坐坐罢,锦瑟给你念诗。”
“皇宫大内,姐姐即使有可出入后庭的诏令,可也不好来的太勤。”
说说笑笑着,进了御墨司。我简单地做了一环顾,比想象中的大了好些许。一排排鳞次栉比,汗牛充栋,书卷气很浓。泛着一股书墨和丝木的清味,又兼带丝缕檀香迎面而来,缠绵缭绕。许久未享受如斯宁和。
锦瑟爱闹,见了就好奇地摸摸这看看那。一会儿就溜到那边厢较矮的,兴致勃勃地翻书看了起来。我则兜兜转转,万分焦急地寻觅藏宗阁。我趁着她凝神的当儿,悄悄往后一转,便发现了密卷安放的藏阁。我正纳罕为何这样机密要紧的地儿竟无人看管,更未上锁。我轻轻往里一踱,里头暗黢黢的,若无烛火映照,连有都摸不清楚。这大白天的,怎生如此?
登时疑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