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断刑司出来,青莳一脚深一脚浅地噔噔噔奔过来迎我:“夫人和宜淑妃说什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故人最后一面,总要多说说些话叙叙旧的。日后就没机会了。”我语气淡淡如同柳絮池塘风过无痕,好像只是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宜淑妃算哪门子故人啊……奴婢瞧着她也不是个好的。心思阴鸷得很。夫人跟她多说一句话奴婢都嫌白费口舌。”青莳哼哼唧唧地嘀咕着,懒洋洋翻了个白眼。
“……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我说,“皇上呢?”
“太医还在看呢,听说怕是不大好了。”青莳神神叨叨地,“为了战事过度操劳身子早虚了不说,多半是被宜淑妃给气的。皇上对她也忒仁慈了些。方才奴婢在外头,好似传来了动静,也不知道哪个没眼力见儿的,在这个时候居然上谏皇上要求早立国本议储太子,还自作主张说殷贤妃资历最长,当立皇四子润什么什么的……皇上才醒转些,听了这话立马又给气得昏了过去。”
“有谁这样蠢?”我皱皱眉头,“这时候提这事,不是要皇上的命吗?”
“是说呀!皇上这不还没驾崩呢!”
“……不必理会。现在做要紧的就是把皇后给救出来,其他一概不听不问。外头再怎么惊涛骇浪,咱们这里不可以先乱了阵脚。”
“是。奴婢明白。”
我和她跨出了华昌门的一瞬,耳边便有一声泠泠响起:“夫人留步。”
我转头一顾,不觉微笑:“宁大人怎么在这?可是找云意有什么事?话说起来云意还未好好谢过大人,若不是那次大人出手相救,云意也不可能平平安安地从翠柳院出来。”
他脸色有些奇怪,也顾不得礼数一拉我的袖子就把我拉到拐角,简单地回复了我方才的话,“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夫人遭此奇耻大辱。”
“既如此,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侯爷没死。”男子明亮有神的双眸一扑闪,似三两点星光粲然,嘴角流出一分微苦的笑。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痴傻呆怔了数秒,紧接着浑身上了发条似的縠觫起来,心里似有千万只蝼蚁在爬,说不清是骤然而闻的惊异还是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的矛盾,又乱又杂。
“什么……”我拿纤细的四指掩上嘴,手指冰凉。
“皇上如此大排场举行葬礼给予身后哀容,不过是做给西骊人看的。”宁风鸣解释,“他的目的可不是仅仅要西骊臣服归降大宣,而是早有预谋将其全境吞并,那两个贡女不过也是幌子罢了。他单单留下了侯爷,知道侯爷的本事,必定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双手也开始发抖,脑中一团浆糊复杂难言,明明不可否认地产生了绝处逢生的欣喜,可仍然不敢相信地害怕起来,还要嘴硬,“你骗我……他们都说诚逸死了!你骗我!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宁风鸣脸色很古怪,无奈道,“我若有心骗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等这么久就为了哄你开心?骗局又能维持多久?就看侯爷最终到底会不会回来!”
青莳脸上一半忧一半喜,几乎泣涕如雨地摇着我的胳膊,“夫人……”
我泪如雨下,不知是悲是喜。
宁风鸣阴晴不定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有些苦涩。
2.我进了浣花居就把门给反锁死,谁也不接见。独自一人抱着衾枕而眠,怀抱着满腹的心事迷迷糊糊挨到天亮。整个晚上的梦里都是诚逸的笑。
一大早醒来还来不及收拾情绪,画儿便来告诉我哥哥来了,还顺带捎来宫里头的消息,说是皇上总算转圜过来了,宜淑妃也总算死了之类。我压根就没睡醒,立马就被巨大的信息量塞得脑子一团乱麻。画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傻乎乎的,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废话,我斥责了几句让她捡要紧的讲,还委屈巴巴跟我装可怜说我不疼她。
我气得白眼直翻。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哥哥仿佛是掐着更漏来的,在画儿嘟着小嘴退下去的同一刻便笑着步入门,看我还迷迷瞪瞪的,递给我一碗茶水醒醒。我也不客气,端来就喝。只是哥哥只坐在我床沿,安安静静不说话,想讲什么又咽回了肚子似的,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哥哥有话就说吧。这里没外人。就你和妹妹我。”我咕噜咕噜灌得满口留香,从淡淡的雾气中透过去,竟看见哥哥一脸娇羞,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吐出来,呛得我直咳嗽。
舒展平日里不苟言笑,纵使是笑也是淡若清风,比我家那整天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要严肃的多,就连在我这里也不会露出分毫这般神态。
我嘴角一阵抽搐,如同患了癫痫的病人般,半口的茶水滴滴答答似涎液从口边流到衣襟上,瞬即便被华美的锦绸吸入,留下深浅不一的暗痕。
哥哥被我看的老不大自在,这才勉强正了正色,可还是掩盖不住眼角的笑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干咳几声,终于言归正传,“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关于——你不要用一副看断袖的眼神看着你兄长!……关于——我要娶妙筝了。”
我吃惊地差点没把杯子吞下去,啪地从床榻上弹起,叉着腰怒目而视,“你这是来跟我商量?”
“就这样,告诉你一声。”哥哥舔舔嘴唇,轻声回应。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事可不是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