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若不是为了保全我所有族人,我怕是也早选择割刀自尽了。”她说罢轻蔑地看向吃惊的我和青莳,言语间带了轻微的讽刺,“夫人觉得如何?”
“方才第一眼只觉姑娘美艳清冷,如今听君一席话,只剩满怀钦佩。”我面露难色,“姑娘着实不易,余能体会姑娘的苦处。”
“能体会?”灵乌语气轻挑,置若罔闻,“看夫人的样子,也应该是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地长大的吧?无忧无虑,养尊处优,哪里比得上我们西骊女子的强悍,又哪里晓得我们西骊女子的苦衷?!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作壁上观式的言论!夫人一句轻描淡写的体谅,就能把所有的家国之恨,黍离之悲给一笔带过了么?”
“差矣,差矣。”我笑了,打着纨扇的手也不觉轻快起来,“姑娘怎么就知道,我是在金尊玉贵,钟鸣鼎食之中长成的呢?”
“难道不是?我瞧你柔柔弱弱的,穿着又如此体面。在你们以门第为贵,讲究门当户对的大宣朝,能嫁的进侯府的,能不会是个正经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知道你们的官制,你出身如此显赫,想必你父亲不是二品也是三品吧?”灵乌很是不屑的样子。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父母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在这世上亲人,就只剩下我的姨母和表兄。我原先所谓显赫的茶贡造使夫人的身份,也不是吃祖上荫庇得来的,而是在以我们这个农本商末的大宣朝,破天荒地靠制茶莳茶得了皇上的欢心,才获封的。”
我当然没有告诉她我是原狐女遭受过屠族的惨痛经历,却诧异自己能如此平静地将不堪回首的过往娓娓道来,“是不是很讽刺?可我再怎么体面,在朱雀府也是飘如陌上尘,庆幸我遇到了我的夫君,我嫁给了他,是我这辈子最引以为乐的事。无论时隔多久,忆起那晚红烛罗帐他的笑容,我都是甜蜜的。可是他死了。灵乌,他死了。”
“在听到我夫君战死的那一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活了。”
灵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没想到,你也挺不容易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灵乌姑娘。你恨我们大宣的帝王,你怎么知道我不恨他?我对他的恨一点儿不比你的少!是,没错。他带给过我荣耀,没有他我不可能有今天这份殊荣。可也正是他,给我舒云意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我不怕告诉你,因为他的疑心,我好几次险些死在他手里。”
“谁让他野心大发地去攻打西骊,如果不是他,我的夫君也不会战死沙场!我也不会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如同没有依傍的孤魂野鬼。”
“……如此看来,是灵乌拙见了。只知其一之金玉其外,不知其二之败絮其中,未曾料到夫人也有这般多的苦处。原来灵乌和夫人,还真是同病相怜人。”灵乌一改之前鄙薄之色,很是喟叹,“我见过宁远侯。宁远侯卫氏诚逸,当真人中龙凤之俊彦也!听说便是他施的巧计攻下了我们泮城。若他不是敌国的将领,我想我会极钦佩他的。”
“不过夫人,你我才认识不过半刻,你就这么信任我,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诚逸,诚逸……我喃喃,眼睛顿时又有了酸胀的感觉,强扶起一个完整的笑容给她,把那泪意给生生捱了回去。
“我舒云意看人凭的是感觉。我若是要相信一个人,便会选择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还有一个不便说明的心里动因,那便是我压抑了太久,需要有个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浔阳江头琵琶女,将一番心事全付予瑶琴地宣泄一番。
我未曾料到我这个回答使她很满意,灵乌昂昂头,豪迈如男儿地一拍打自己的胸口道,“我们西骊人最讲信义,夫人信我,我也信夫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