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回了趟舒府,不禁感叹哥哥不愧是官场老手,演起戏来简直是炉火纯青,那么我这做妹妹的,怎么能不好好学习跟进呢?岂不有负家族天资条件?
遂将提前浸了姜汁的绢帕在眼角下掖了掖,登时泪如泉涌。
我心下不断咒骂团雪这丫头——跟她讲“稍微”沾上一沾,不是说整条帕子腌在姜水里头!这下好了,不过轻轻一点眼睑,就辣得涕泗横流,眼睛发红发肿,应该看起来是如狼似虎。周遭年轻的几个小婢子都吓坏了,那眼神,分明写的就是“这怎么回事我家夫人怎么一副中了邪的表情”。
我好容易清水洁面反应过来,这才进入状哥一会儿一手指天一会儿以足点地,信誓旦旦海誓山盟地对着我那快要昏过去的的姨母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知道母亲最重门第,可儿子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妙筝蕙质兰心,冰清玉洁。其为人不比哪家的嫡出小姐来的差!儿子便是抬回来做个正房,又有什么辱没门楣的!”
姨母眼泪汪汪,双手发颤,由身边的赵嬷嬷扶住了才没瘫倒下去。指着不成器的儿子就是怒骂,“冰清玉洁?蕙质兰心?你这个不肖子,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我辛辛苦苦抚养你成人,看着你入仕为官。你一朝来个此出,置我与你父亲于何地?置皇恩于何地!我话便是摆在这里,今日你是要那个婊子,还是要我和你这得之不易的四品官衔!此间取舍,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
她说完,一个气急就倒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赵嬷嬷慌了,连忙扶过她不断用手在她背后顺气,又示意侍女端水送茶,乱成一团。
舒展皱眉反驳:“原本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母亲何故来此一着!从前以为母亲不重身份只认人品,现如今看来母亲也不过是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做派罢!”
姨母睁大了通红的双目,浑身都开始发起颤来:“你……你这个逆子!咳咳咳——”
“姨母千万注意身子!”我一边拉过姨母的手安慰性地拍打,一边又感叹不已——果然是亲母子,这演技都是遗传的。
姨母的精神彻底感染了她外甥女,遂觉得有必要好好再添两根柴加一把火演得烈一些,于是咬牙拿那根手绢蜻蜓点水似的在眼下一点,火辣辣的感觉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好,情感到位,可以开始演了。遂吸吸鼻子,立马就进入状态,“哥哥说的这些话是有意要伤人心吗?姨母这么些年来不容易,哥哥为了个娼妓就要连祖亲都不认了!当真叫妹妹寒心!且不说我军就要出征,哥哥作为随军出征的都护,征战前夕,行为如此不检点,岂不有负皇恩!而况姨母多年慈母之心,哥哥竟也不顾了么!”
“你不必一口一个陛下拿来压我,我且将话撂在这里,我非她妙筝不娶!无须再多劝一字。”他说罢,甩手别头,再也不顾。
我嘤嘤哭泣,“哥哥别是被那娼女鬼迷了心窍,是当真薄情!”
话说罢,便有人匆匆来报:“宁远侯到。”便是引进了阔步而入,面色带急的诚逸,互施了礼,这才护着我似的揽过我双肩,对着舒展喝道,“兄长此行实在有失分寸!为了一介娼女闹得天翻地覆,唯恐天下不知。叫姨母烦忧不说,也有负身份!这些基本,难道还要我做妹夫的来告知么?”
我忍不住想笑,奈何府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努力撑住伤心欲绝的面容,扑在他怀里继续哭。
不行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反正谁也看不清捂住的表情,干脆趴在他肩头闷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一旁看着还真像悲痛恸哭。
舒展不知是不是也真憋坏了,为了掩饰面上的神色,撂过手边的茶盏就摔在地,呯铃乓啷瓷片碎了一地,才勉强捡回一副愤怒的面容。
本来姨母也快笑场了,好在妙筝相当及时地赶来救场。是坐着飞角螭吻,文轩彩饰的车马来的。被众人让道由侍女陪着进了舒府,见了姨母就盈盈跪倒下来哭,满面愧疚,仿佛是得了主人家多大的面子才能跻身进这与身份不相称的舒府。
我感叹,真正的好戏上场了。
论戏码之足,妙筝本来就是唱曲的一把好手,又在风月场多年,场面应酬之类的一天三五回还算是少的。是曾与千百不同贵客应酬过的人,能把最油腔滑调的情场老手治得服服帖帖,让对方心甘情愿拿出真金白银给她挂台。不要说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是信手拈来,更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事。此刻要紧关头,当然是放出手段,拿她的看家本事出来闹了。
果然,妙筝柔柔弱弱伏在地面上,拿出平日里唱评弹的柔媚娇憨的款儿,加之缠绵悱恻的腔调,学孟姜氏的一股子哭的狠劲儿开始了她的表演。
“贱妇花妙筝给太夫人请安。贱妇自知身份不堪登堂,只是贱妇与少公子相识相知,实在情深难别……恳求太夫人成全了贱妇。不求做少公子妾室媵婢,便是为贱奴伺候太夫人一辈子也心甘!”说罢对着姨母叩头不止。
姨母皱眉厌恶道:“你这贱蹄子,休在这儿给我猖狂!什么为贱奴伺候!我舒衾合是没有人近身伺候还是怎的,需要你一个小娼妇来给我提鞋端水?我可告诉你,你也配!我也受不起!谁要受你的请安?没的折了自己的寿!你若是识点趣要点脸,快些驾着你那马棚给我滚回你的教坊司去!崩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坏了我儿子的官声!”
妙筝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