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仪的死,叫后宫中人更加人心惶惶,一团乌烟瘴气。锦瑟病得厉害,太医院看了几天,仍旧是无计可施。看病情,似乎也不是厌胜之术可以招致的。

皇后本就头疼,这下子更是火大。脾气一上来,利落干脆地发落了好几个小太医,这是素以温婉称的昭皇后主事六宫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叫众人面面相觑之余,更惊觉娘娘这次是真生气了,也对锦瑟的病怀揣几分很不怀好意的猜测。

实在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开战的前夕,就出了一摞子事,前朝不说,连后宫都不太平,锦瑟生了病,容昭仪才死,膝下的子女挪送到宜淑妃地方,也是日夜啼哭,不安分得紧。

是故我再度见到皇后娘娘时,她却是眼泪汪汪看着我,眼里竟多了几分悲哀,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锦垫上,就着朱蕤的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红枣汤:“你来啦。”

“给娘娘请安。”我接过朱蕤手中的碗盏,亲自拿调匙一勺一勺舀汤抿在皇后唇下,“娘娘身形憔悴,可是又遇着什么惹您烦忧的事儿了?底下的人竟如此不中用,净会生事儿叫人不太平!也不知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后摇摇头,有气无力抬了抬手腕示意朱蕤带着众婢子退下:“是本宫自己无能,管教不好六宫中事。原也奇怪得紧,头次西征裁剪后宫用度的时候,似乎也没见生这么多事,处理起来一件是一件的也就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安乐日子过久了,手也生了的缘故。”

“哪儿能?娘娘就是太操心劳力,事必躬亲。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搁下汤碗,“有些事大可放手去叫下头人做,不中用的有是有,可能干的也不少。还有便是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尤其是淑妃娘娘,是一向谨慎妥帖的,娘娘不如找她来商量。皇上前阵子不也应允淑妃娘娘来给娘娘分忧么。”

皇后没精打采地应着:“容昭仪那几个皇子帝姬才送过去,她怕也闹得头大呢。淑昭容倒是个伶俐的,这几日帮衬本宫不少事。余下的,也净只会争风吃醋了,没一个叫本宫省心的。——还是本宫无用,连膝下这几个都管教不好,至于别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淑慎帝姬还是老样子么?”我听着觉得不好,扶着她的手直起身子安坐下,“可不能吧?妾身听闻二皇子很是乖巧。”

“澈儿抱过来的时候才七岁,年纪小,好教养。”皇后说,“至于猗兰,大抵是学了她母亲的娇纵性子。不过也难怪,换作任何一个已经懂事些的孩子乍然离了生母……罢了,不说这些。”

“娘娘就没有想什么办法吗?日子久了传出去,还不知道坊间怎么议论了。岂不有损娘娘清名。”

“……孩子也是可怜。”

“哐当”!

是瓷器碎裂飞溅的声音,杂糅着少女的尖利刻薄的声色:“我说了我不爱喝薏仁水苏汤!小厨房还天天送过来,可是诚心和我过不去,要逼死我么!还是说见了我没有母亲好欺负,干脆毒死我算了!”

皇后眉心一紧,顺着声儿往后头望去。原本瘦削的两颊更显单薄,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云翳似的阴霾。嘴里低声喊了一句“猗兰!”,就要爬起身来去看,由于起得太猛,登时扶住了额头晕眩不已。

我实在不忍心,轻柔拍打着她的双肩安抚她坐下,叫朱蕤进来伺候,“娘娘别忧心,妾身代娘娘去看看。姑姑,您好生照看娘娘。”

待我进了内殿,猗兰还在撒泼,嘴里不清不楚地哭叫着,就差满地打滚了。若不是我提前和皇后交代了,只怕是要引来皇帝,到时候闹个天昏地暗的,就难收拾了。

就算做投桃报李,我也准备来替她治理收拾这个骄横的庶女。

我就着圆扶手坐下,倒是还算淡定——自己都佩服自己的修为,也难怪,到底是见过自家侯府里头的一群丫鬟婆子是怎么闹过的,有了对付的经验,也不怕撒泼的这一区区一个十二岁小女孩。

淑慎帝姬哭的方式很特别,柔柔弱弱地扒拉在地面上,哀泣幽宛如同才失夫的怨妇。一唱三叹,言尽意无穷。比妙筝唱《墙头马上》时的哭腔还要悠长缠绵,还能戏剧化地戛然而止抽噎上一阵,在接着拉水磨腔,气息好似不会断似的。大概是得其母的真传,不送去曲班子好好调教,还真是可惜了这一块唱青衣的好材料。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嘛。

我觉得好笑,一想不行,忍住了,故作骄矜地闷着脸学那些个富家小姐的端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梨花带雨,泪眼汪汪的少女。也不说话。

清河郡夫人舒云意的调教指南里头有这么一条很好用的,对于不听话撒泼打滚的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一旁嗑瓜子看戏。

这是一种心里表征,她这么一哭,无非是想引人注意。既然哭的比唱的还好听来博取眼球,那么博不到——呃,就会感到很失败。

作为一名合格的妙筝戏迷,舒云意此时此刻也发挥了她素日里听戏时的优秀素质和端庄优雅的姿态,聚精会神看帝姬表演献艺,就差没兴致勃勃地叫侍女要一杯碧螺春了。

这一招起了效果。


状态提示:前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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