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妙筝瞪大了眼,吃惊不小。过了须臾,她原本如星火亮了一瞬的双眸又似流星陨落地暗了下去:“我就知道,你是在调侃我。”
我摇摇头。
“容做妹妹的掏心挖肺说几句。姐姐年纪不小了,今岁已是二十整。看这偌大的满庭芳,伶俐的雏儿一个接一个地不少,不乏唇红齿白貌美之辈,也不乏能唱会弹的才女佳人。青楼里女子靠得不就是这两年的如歌光景吃青春饭么?姐姐十五岁出道,而今五年有余,属于姐姐的好日子还能有多少?不瞒姐姐,那次赎走紫阙碧城一对双姝,妹妹私心里还存着一层——那便是略尽绵力再维护一阵姐姐的过活,不叫人争了头面夺了姐姐的地位去。”
“姐姐是自小从风月场生长起来的,自然比云意更晓得男子的不堪托靠。上一秒海誓山盟,下一秒始乱终弃。这样的戏码这么多年演下来,怕是姐姐看得心惊已久。依姐姐的身份,就算是花娘念着母女情分,好体面地择一户肯赎你的人家嫁出去,最多也只能给人做小,不当通房就是抬举了。”
妙筝一脸茫然,满面都写着“你到底想说什么”的懵然表情。
我叹气,举起茶盏喝一口:“且不说嫁出去的人家能有多好,就算为夫是个体面的,那上有三妻下有四妾,自小深闺里长起来,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不明里暗里给你小鞋穿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就怕有些假贤假惠的明面上姐姐妹妹地好,暗地里使绊子给你下套。到头来轻则变作弃妇重则丢了性命,还不知道孰敌孰友,落个不明不白。若换一个糊涂无能的主儿,又怎么会给你撑腰?若是个朝三暮四的,说不准玩完了再把你转手卖回下等窑馆。”
妙筝伸出葱白的手指,水玉似的清透指甲修长而有明度,轻轻扫动着低髻上的一抹水润通透,色泽饱满的南珠,甫闻我声,手指猝不及防地一颤,急急讪笑着掩饰过去,“你同我说的话,其间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我挺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诚然,嫁人有什么好呢?不是给人做小,就是辗转一周再回来。到时候处境更凄惨罢了。妈妈虽然对外说不让我赎身,可谁知道她哪一日变了卦,遇见了金主就恨不得那我塞出去。”
妙筝手指一直,将南珠捋下拍放在缎面的桌台上,笃声沉闷,一如她暗哑的语气:“我也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满庭芳的。等我老了不做生意了,难道真要呆着吃白饭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买几个雏儿自己调教,学妈妈开班经营——可我自知也没那个本事。”
我晓得她的无奈,人前多风光鲜妍,人后自有说不出的苦。
“所以妹妹若没有万全之策,短短不会贸然来寻姐姐。姐姐的好光景就在这几年里头,要瞧着就要被虚掷了。妹妹有事请姐姐帮忙,姐姐可愿意一听。”
2.哥哥的预测是没有错的,梁岐果然出了事。皇上冠了个贪污军饷罪名给他,就让刑部发落了。我原以为太后的泉露宫会有什么动静,谁承想过去了三天,还是悄无声息的。太后的定力是极好的,坐怀不乱。想必这样的场面于她而言,还不至于到慌不择路的地步。
可要命的是,哥哥偏生在这会子出事。
画儿来报的时候,我正和诚逸用膳,诸事显得毫无征兆。小姑娘纵使是报不吉也是沉稳有板有眼,“……是银夫人叫我亲自来传的,她堂里忙着实在是脱不开身。说是定要面对面同夫人讲清楚,不然怕再生事端。不过银夫人也是多虑了,毕竟现在几乎半个朱雀府都知道了……”
诚逸不耐烦地打断她:“直接切入正题!你是要急死我跟你夫人?”
“诺。奴婢听说是舒大人出了事——看上了满庭芳的一个花魁,跟老夫人闹着要赎身,老夫人自然是不肯。舒大人便说是已然海誓山盟此生不弃之类的话,还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反正一定要那个花魁就是了……夫人?夫人你去哪?!”
我什么也顾不得就是飞奔出了门,也似乎听不见身后诚逸的唤。驾上马就回了舒府。当然是一团乱麻,姨母昏病在榻,嘴里头不住嚷着逆子一类的丧气话,似乎梦魇严重。里外丫头面色匆匆,自去自来。有的端水盆绞丝巾,有的相去请大夫,有的近身服侍姨母喝水。我急急过去,也不及叫围了一圈请安的婢子免礼起身,就接过身旁侍女的碗盏亲自喂水。又一一叫来问了,几个年长的才哭哭啼啼道出原委。这下子才明白了一二。
诚逸和昭阳是后脚跟到的。被我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只是沉着一张面孔端坐锦榻,怒目扫视过余下众人。
“都是怎么照顾太夫人的!好好的一个人病得糊涂成这个样子!”
丫鬟们毕竟年轻,稀里糊涂只知道哭,也推说不清楚。我摇头不再怪她们——也是,不过才十四五六的丫头,知道写什么?姨母又素来是身子健朗的,这突如其来这么一着,可不是得吓坏了?
我唤来主事的嬷嬷好言吩咐几句,又安排了人轮流陪护姨母。并要求哥哥一回来就派人来侯府找我,我立马回府商榷相关事宜,代为看顾姨母。
3.是日,在同哥哥交涉安排之后,眼看着风头渐渐有停息的征兆,可动静依然不小。这会子上朝的时辰,蕖儿早早来了侯府陪我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她一眼:“有什么事就说?”
蕖儿有些哭笑不得:“银铃儿告诉我这是姐姐的计。怪不得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