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周遭一片安静之下显得格外刺耳,刺得我心底里狠狠一抽搐,连带神经牵扯住五脏六腑和四肢骨骼都一起剧烈疼痛起来,没个止息,直直挑开皮肉,剜出一滴又一滴的猩红血珠。宛如凌迟。
然我的心里却掩耳盗铃似的一遍又一遍告诉我,你不可表露分毫,似乎是强烈暗示,又似乎是逼迫自己去用力相信:他是你的灭族仇人,你一点儿也不爱他,你对他仅存的情感,就是满腔满腹的恨,恨到恨不得剥离他的骨头,咬开他的皮肉,吮吸他的血浆,然后扒出他的心脏来问问他,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问你白芷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东西,我问你的是南宫左。
也许在你眼里白芷早就被你所杀,那个抱莲蓬泛舟瑶池的巧笑少女南宫左,就活灵活现地站在你面前。本想云中水袖一舞倾倒自己的意中人,却在不经意间倾倒了众生。
应似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我愿意相信,在几年前——起码在几年前,我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美好。
可是人是会变的,事情也是会变的。比如现在,南宫左早就死了,被她的爱人亲手所杀,当然——是曾经的爱人。
活下来的,变成了白芷。
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多痛苦的情绪,都不要在他面前显现,任凭这种感觉侵蚀入骨,也要保持面向他时的骄傲睥睨,不可一世。
于是,只是轻轻冷笑着,仿佛在嘲讽他的自以为是,抬起头来,眼中干涸没有泪水,直直对上那一双哀愁眼睛的主人,一个字一个字如刀削斧劈般刺入他的耳,看着他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让我感到无比快意:“是,我要成婚了,但不是和你。我要嫁的人,他光风霁月,不似有些人,满腹算计,让我感觉可怕极了。”
说这话时,我竟惊愕地感触到,我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眼中好不听话地流淌出一串又一串清亮亮的水珠,直往衣襟上打落,濡湿我的衣裙。
云敛歌直直凝视着我,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是不可置信,他伸出双手狠狠抓住我的双肩,捏得我骨头咯咯作响,我觉得痛极,想要拼命挣开他,他却抓得更紧。
我冷冷道:“放开。”
“给我个解释!”他忍不住咆哮。
我怒吼:“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是我移情别恋,是我对不起你,你可满意?!”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头发凌乱有如被风拂散,忽然,像是疯狂了似的将脸往我面上移近来,单薄苍白的唇尖无可质疑地覆压上我的唇,堵的我近乎窒息。
没有意乱情迷,没有缠绵挑逗,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爱意,多的只是征服霸占的yù_wàng与爱而不得的暴怒。随着狂热的吻,铺天盖地向我迫近来,让我没有反抗的力气和余地。
“唔!——”我心惊不已,奈何发不出声,双手只知道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被彻底激怒,用尽全身气力撞开了他,他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我登时暴怒道:“你混账!”
他无力地靠在身后的那一树梧桐上,好像方才那一个吻耗费了他所有力气,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良久,只是低低笑出声,自嘲似的默然道:“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只是抱过你,牵过你的手。可是从来没有吻过你。我以为,等到新婚chū_yè,我可以在满夜花烛与鸳鸯锦缎的温柔之下,与你抵足缠绵时把它夺去。嗬——原来终究是我太天真。”
我冷笑出声,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天真?你杀了我狐族全族!你杀了我阿爹阿娘,你杀了我哥哥,杀了若姨娘和寒漪姐姐,一个不留!你的手上沾满了狐族人的血!夺走了属于狐族的灵器,你恶贯满盈!到头来却是不痛不痒云淡风轻,还要来怪我不仁不义?!”
自己都惊觉,能这样干净利落地说出来。辛辣与酸涩的滋味却在我话音已毕后闷住了喉头与胸肺,压得我喘不过气。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一杯梨花白,初尝时觉得清甜不知味,后劲却极大,足以呛得人眼冒金星,眼泪直流。
我看得明明白白,他几乎是惊住了,被霜雪冻住了身子一般一动不动,只是莫大悲哀地凝睇与我,一时间,苦涩,辛酸,痛楚,愧怍,惊异,全全凝聚于那明澈的眼神之中,复杂难言。良久良久,我竟惊异发觉,他一向坚韧刚毅的双目中竟第一次,沁出了冰凉清澈的水珠。继而浑身颤抖不止,宛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你终于是知道了……我……阿左!对不住!原是我——原是对不住你……”他痛苦地抓着衣裳,无力地垂下了头,浑身颤抖着。
我怒从心头起,强烈的恨意溢满了胸腔,暴喝一声,狂跳起来道:“对不住?!云敛歌,我爹娘死了!死了!这么些年孑然一身,在知道身世后的痛苦难以忍受,背负着仇雠独自饮泣,几千几百个日日夜夜在锥心泣血的思念里含泪入睡!我是活该吗?!你一句对不住,就能把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云敛歌,你说啊!一件你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屐的玩意儿吗?!”
我说得急,气血上涌,胸前的伤口有撕裂的痛楚。一个不及,便是猛烈地咳嗽,扶住了胸口缓着气。
他一慌神,要来扶我,我厌恶地甩手推开他,保持距离,缓了缓才道:“我要和卫家公子成亲,官家亲赐的婚!你不必来找我,我也不会把琴交给你!至于想让我和你回去